神源录 第六十七章 归途

黑岩城简陋客栈的房间里，林陌如同破碎的瓷偶般蜷缩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胸骨和撕裂的经脉，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窗外莫云城渐起的喧嚣仿佛隔着另一个世界，唯有掌心那枚天青色的雨兰玉佩，传来一丝冰凉温润的清流，如同黑暗中的锚点，让他不至于彻底沉沦。

“雨儿……”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光滑的棱角，脑海中全是姜雨儿离去时那挺直却又单薄的背影，以及她扑进自己怀里那份不顾一切的温暖重量。担忧和一种奇异的、酸涩又甜蜜的感觉交织着，压过了身体的疼痛。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现在不是沉溺的时候，伤势必须尽快处理。

他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如同上岸的濒死鱼，一寸寸蹭到房间那张硬板床边。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让断臂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额头冷汗涔涔。他盘膝坐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心神沉入体内。

内视之下，状况触目惊心。多处骨骼碎裂错位，尤其是双臂和胸前最为严重，如同被巨石碾过；经脉多处撕裂灼伤，上头还残留着秦云那厚重土属性源气的侵蚀感，正阻碍着源气的自然流转；脏腑亦有震荡移位，内出血严重。换做寻常炼气境修士，挨了玄凝境后期含怒一掌，此刻早已是脏腑碎裂、生机断绝的一滩烂肉。

然而，林陌的心脏处，那枚仅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坚韧银光的“雷核”雏形，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有一股远比平时精纯凝练、带着微弱远古蛮荒气息的银白电流，如同无数条细小的雷蛇，自心脏泵出，顺着血脉经络，艰难而执着地流向四肢百骸的每一处伤痛之地！

“霸罡身！无上玄雷体，给我转！”

林陌心中低吼，强忍剧痛，运转起两大锻体功法。皮肤下黯淡的古铜色光泽艰难地重新亮起，与那银白色的电流交织在一起。霸罡身强化着血肉骨骼的承受力，而《无上玄雷体》的雷霆之力才是修复的主力！

“滋啦……噼啪……”

细微却清晰的电流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林陌裸露在破碎衣衫外的皮肤上，开始浮现无数游丝般的银白电弧，如同活物般在他伤口附近跳跃、闪烁。断骨处，那些银色的电流如同最高明的焊工，强行将断裂的骨茬接驳、固定，焦糊味中夹杂着一丝奇异的骨殖熔接的微响；撕裂的经脉在雷霆的刺激下，如同干涸大地迎来甘霖，破损的脉络壁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带着生机的雷力，艰难地蠕动着，试图弥合裂痕；脏腑中淤积的暗血，也在电流的震荡下加速代谢、排出。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如同将碎裂的身体强行熔铸重组。林陌眉头紧锁，牙关紧咬，豆大的汗珠混着灰尘和干涸的血迹从额角滑落，浸湿了破碎的青衫。但他眼神却异常坚定，心脏处的雷核每一次搏动都给他带来一丝力量。他能感觉到，那枚初生的雷核，在对抗玄凝境威压和修复自身重创的双重压力下，反而变得更加凝实、坚韧，似乎连体积都微不可察地壮大了一丝！这《无上玄雷体》，竟是在生死关头展现出了它霸道绝伦的一面——以伤淬体，破而后立！

时间在剧痛和修复中缓慢流逝。窗外，莫云城经历了白日的喧嚣，又陷入深夜的沉寂，眨眼之间，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直到第天空又再次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林陌才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也有些虚弱，但那股油尽灯枯的感觉已经消失。他活动了一下双臂，虽然依旧传来阵阵刺痛和僵硬感，但骨头已经接续上，经脉也初步贯通，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胸前塌陷的肋骨虽未完全复原，却也不再是致命的威胁。

“玄凝境后期……果然可怕。”林陌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流淌的、带着新生力量的源气，“若非《无上玄雷体》初步成就，外加心脏处这枚雷核雏形以及霸罡身的底子，那一掌之下，我绝无生理。”他对自己目前的战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肉身强度远超寻常炼气境，凭借雷唳、裂识刃和星疾动，出其不意下足以瞬杀或重创灵动境后期。但正面对上玄凝境，即便只是初期，也几乎没有胜算，差距太大。”

“该回莫云城了。”林陌长身而起，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衫，将那份对姜雨儿的思念深深埋入心底，化为前进的动力。

他结算了房钱，走出黑岩城。正值晌午，阳光明媚，官道上车马来往。他并未施展身法，只是寻常步行，一方面伤势初愈不宜剧烈运动，另一方面，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沉淀此番黑风山脉之行的收获与心境。

行出约莫十数里，身后传来吱呀吱呀的车轴声。一位面容慈祥、赶着辆老旧牛车的老伯慢悠悠地追了上来，看到林陌独自步行，热心地招呼道：“小伙子，一个人走路多累啊，要去哪儿？老汉我这牛车虽然慢，但载你一程还是可以的，到前面的莫云城。”

林陌看着老伯淳朴的笑容，心中一暖，拱手道：“多谢老伯，晚辈正是要去莫云城，那就叨扰了。”

他轻巧地跃上牛车后座，老伯呵呵一笑，甩动鞭子，老牛便拉着车不紧不慢地继续前行。

天空湛蓝如洗，几缕白云悠然飘荡。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雷崖之行的血腥和阴霾。牛车晃晃悠悠，老伯有一搭没一搭地用乡音哼着不成调的俚曲。林陌仰头望着澄澈的蓝天，鼻尖是干燥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枚天青色的玉佩，玉佩温润的触感仿佛带着姜雨儿身上那特有的、清冽如雨后空山的草木淡香。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那张时而冷傲、时而娇憨的娃娃脸，她害怕蝙蝠缩在自己身后的颤抖，得到元辰剑匣时像松鼠般雀跃的红扑扑脸颊，还有临走时那深深凝望的眼神……

“不知道这丫头…现在到流云阁没有？秦云那伪师兄和楚红药那条毒蛇，会不会再为难她？”一丝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牵挂，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心头。

牛车晃晃悠悠，吱呀声和老人断续的俚曲成了最好的催眠曲。林陌靠在柴垛上，沐浴着暖阳，竟在晃晃悠悠的颠簸中小憩了过去。这是他离开雷崖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放松和休息。

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时，莫云城那熟悉的、带着岁月痕迹的高大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林陌告别了热心的老伯，整理了一下仪容，没有直接回林家，而是脚步一转，朝着城中心最繁华地段的万宝商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