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奴 第15章 以画入绣显神技

裴郎中眼看两母女嘤嘤哭没个够，菜都要凉了，一脸猴急，最后也顾不上那么多，坐下就夹了一筷子鳝鱼，入口软糯鲜，还回甜，笋丝又酸又脆的，浓郁香气充盈整个口腔，吃得裴郎中胃口大开，连道：“好吃！好手艺！”

睐娘见师傅那没见过世面样，不禁破涕为笑。

“好徒儿，给师傅盛碗饭去。”裴郎中吃得不亦乐乎，笑得见眉不见眼。收这徒儿真是捡到宝了。

眯娘应声而去，边走边擦脸上的泪。暗道：这脸上的妆又花了，又得回去补妆了。

南宫夫人与裴郎中见礼，裴郎中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回礼。

南宫夫人是名门闺秀，气度不凡，裴郎中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端庄的夫人，倒有些红了脸。之前给她看病，只顾开方子，并未细看她容貌，今日一见，不觉惊艳得差点同手同脚走路。

眯娘用大瓷碗装了饭来，见此情形不觉好笑，心道：姆妈生得极美，虽年过三十，但风韵犹存，为了她的安全，回去也要将她画得丑些。

既然姆妈来了，待郎中吃罢饭，定要他再诊治一下，南宫夫人咳疾时好时坏。

只是这山野赤脚郎中医术有限，看他吃得肚满肠肥，摇头晃脑的模样，莞尔一笑，一双美眸里闪烁的眼神如流星一般华美。

南宫夫人今日略觉好些，出门问了人，才知道裴郎中住处。她见女儿忙前忙后，一会不得闲，完全不似在家中模样，心中发酸，心疼得眼圈红了起来。

“我这徒儿是狗衔豆腐脑——一刻也闲不住。”裴郎中挠挠头，说了句俏皮话。

睐娘不满师傅的言语，噘着嘴说：“自从我来了，我师傅就成了孔夫子的弟子——闲（贤）人一个，还整日炒咸菜放盐——太（咸）闲了。”

裴郎中和南宫夫人都被她逗笑了，南宫夫人道歉道：“孩子调皮，先生莫见怪。”说完又咳嗽起来。裴郎中忙把脉，暗暗叹气，这夫人身子娇贵，这次受了惊吓和风寒，又被烟熏晕过，确实不好治，硬着头皮开了药方，让睐娘去抓药。

赖娘忙完郎中家的活，给南宫夫人戴上面巾，一同向自家茅屋走去。路上遇到荷花，她说想要个花样子，便一同说说笑笑一起回去。

荷花微红了脸颊说想一对鸳鸯枕套。眯娘便明白荷花已十五了，在准备嫁妆。她眼珠一转，想起北宋黄笙所画《写生珍禽图》，先以细笔勾出轮廓，敷以重彩，工细精整，富丽堂皇，有“黄家富贵”之称。不如以画入绣，必然更有神韵。

睐娘拿出细毛笔，先将一对交颈鸳鸳勾出轮廓，再将绣活细节处画出，后将颜料涂上。

一瞬间，荷花的脸亮了。雄性鸳鸯色彩斑斓，头顶艳丽羽冠，头顶两侧纯白色眉纹，蓝绿色翅膀闪着金属光泽，雌鸟背部褐色，腹部灰色，温和素稚，两只鸳鸯交颈缠绵，形影不离，恩爱无间。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鸳鸯图，不禁羞红了脸。这两只鸳鸯好似要活过来，从画上跳下来。太逼真太传神了！

荷花激动地将花样子捧着拿回家给娘看。阿牛娘眼睛都看直了，太真了！她粗糙的手轻轻摸上去，荷花忙拦住：“姆妈，别弄糊了，我还要照着绣呢。”

很快，村里小姑娘、小媳妇，大娘，甚至七十岁老太太都来看了。无不啧啧称奇。

结果就是，小姑娘和小媳妇都跑来要各种花样子。有人要牡丹花的，有人要喜鹊的，要小猫小狗的，甚至有要观音像的。

眯娘好脾气地帮她们画了，金牛村的女人们欢欢喜喜地回家家飞针走线去了。

“小姐，你已经够累了，干嘛还要帮她们？”青萍不满地嘟喃，“还搭进去纸、墨、颜料。我们现在可没钱。”

“我们到金牛村，若不是乡亲们帮忙，哪里能安定下来。我们就当报答他们一二了。”眯娘笑咪咪娣边画边说，上次赶集买的纸和颜料差不多要霍霍光了。

在她看来，不过廖廖几笔，画个简单工笔花鸟图，小姑娘小媳妇得了，个个爱不释手，欢天喜地的，那她何乐而不为呢。从前在家，她爱画花鸟图，赞不绝口的不过是些奴婢仆从，如今得了这么多村民的喜爱，她心里甜甜的。

给别人带来快乐，自己也觉得开心，自此她乐此不疲。看着她整日笑盈盈的，南宫夫妇和青萍嘴角不由得也挂着笑。

小姑娘小媳妇得了画和她绣法上的指点，有的送来自家的窝窝头、石榴、小鱼干、绣帕子的布料，都是用得着的东西，见小姐开心，青萍也便不再抱怨，若有人来请教刺绣，便分担着教授她们，于是青萍也被她们夸上了天。

荷花一家因荷花天天来睐娘处学刺绣，阿牛爹送柴火堆了廊下，阿牛憨笑着，将柴劈了，细心码好，挑水的活也抢着干了。

粗活被阿牛父子抢着干了，南宫斐顿觉轻松不少。他见睐娘从早忙到晚，担心她累垮了，总是在旁道：“眯娘歇口气，爹给你煮了红枣茶，润润嗓子。”

红枣也不知是哪家送的，南宫斐干不得重活，也不懂刺绣，便煮茶、画花样子，围着宝贝女儿转，倒也整日乐呵呵的。

南宫夫人见来学刺绣的人多，也一边咳一边指点好学的小娘子们。她本是出身世家大族，琴棋书画，刺绣厨艺，算账理家样样受过极好的教养，虽平日在家做绣活不多，绣工依旧是出众的。

眯娘上午去裴郎中处干活辨认药草，学着给人看病，下午带着小姑娘小媳妇刺绣，小院子里欢声笑语，日子虽贫寒，却也一家人整日笑眯眯的。

睐娘想，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也挺好的，一家人和和美美，村民淳朴对他们一家颇为照顾。但又有点发愁，裴郎中只会看些伤风感冒和外伤。医术还需钻研，但她缺少医书和技艺高超的师傅。早晚还是要回姑苏城去，让爹爹去寻书和师傅。从前都是爹爹主动帮她找师傅，这次是第一次，她想好好拜一个名医为师。

她期待下一次集市，不知能不能买到一些医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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