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奴 第14章 巫山云雨不可期

多尼珍而重之地将画收好。父王从江南搜罗不少美人，他也见过，但从未见过如此让他心动的小姑娘，后来竟然又给她逃了。多尼坐在书房，捧着书，却一页也翻不过去，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有时梦中他竟然会与她相遇。

他想起，在《唐高赋》中楚怀王游历云梦泽，在高唐观午休时，在半梦半醒之间，一女子步态清盈，举步间仙气缥缈，自称是巫山的**之神瑶姬，为高唐之客，愿为君王自荐枕席。郎情妾意，二人共赴**。旖旎风流后，神女瑶姬依依惜别：“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那顾盼潋滟的巫山神女，据说是炎帝的女儿，不幸早亡，魂魄幻化成姑瑶山一株瑶草，后得天帝垂怜，才做了巫山的**之神。

一场梦境，虚幻缥缈，但梦中的一切又仿佛真的发生过。昨夜与那小娘子依偎亲呢好似真真的。

多尼觉得他在梦中会与那小女娘亲热，怕也是受了楚宋玉《唐高赋》的影响。

难不成那拿着鱼叉的小娘子也是狐仙之类的东西，要不然如何会奔入山中怎么也寻不见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默念一句，摸到腰间荷包，仔细看去。那竹叶很是灵动，好似在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竹竿如弓，竹叶如剑，蓄势待发，有美感有力度，正适合像他这样立志做父王一样大将军的气质。这江南女娘和草原上的女子真是大不相同。

裴郎中最近过得甚是惬意，自从收了个徒弟，清洗晾晒药材有人干了，做饭洗衣有人干了。偶尔有人上门看病，方子都有人抄写了，他口授即可。

早知道收徒儿有如此好处，早就收个好了。他的这个徒弟聪敏好学，她爹与侍女的伤，早不用他吩咐，她早就处置妥当了。

裴郎中舒服地打个哈欠：“睐娘，今日太阳好，把柜子里的草药再拿出来晾晒一天。”

睐娘头戴一顶旧罗帽，身穿一件打着几个补丁长至膝下的白夏布衫，腰间束一条白布腰带，下身灰白棉裤子，活脱一个乡下放牛娃装束。

“是，师傅。”睐娘脆生生应道。

裴郎中不知睐娘以前是如何将六个画师，三个琴师、四个舞娘气跑的，对这个徒儿满意度拉到满格。这么听话懂事的徒儿谁收了谁不让人羡慕死。

睐娘感恩裴郎中救了她一家，尽心服侍，以表感激之情，自然不敢与从前爹爹重金请来的师傅相提并论。

中午睐娘端来碧螺虾仁、响油鳝糊、桂花鸡头米、蒸秋茄四道菜，裴郎中眼放精光，扔下手中医书，便坐在院中小几上，拿筷子夹菜。

虾和鳝都是阿牛和荷花从小溪和田里抓来的。睐娘从前研究过菜谱，南宫斐还曾请过名店大厨来指点过，故她端出的菜有色有品有味。

虾仁如和田玉，晶莹透亮，碧螺茶绿，色泽素雅，入口带茶叶的清香，虾肉鲜嫩弹牙，透着微甜，裴郎中一双筷子夹起第二块虾仁，眼睛眯起，享受味蕾的喜悦。

眯娘从地上拣起一本破旧的线装手抄书；《毒经》！她眼前一亮，正要翻阅，却被一双大手夺了去，裴郎中将书塞入怀中，继续吃虾仁。

“师傅为何不让我看这本医书？”睐娘不解，若能懂药草的药性和毒性，更利于治病。她曾听说，一个道士用砒霜治好了许多人的疑难杂症。

“你心里有恨，我怕你害了自己。”裴郎中头也不抬地边嚼边说。

睐娘一时语塞，悄悄捏起拳头！没错！她恨！她恨极了鞑子！是他们毁了南宫世家！杀害了最疼她的温嬷嬷！她恨在城门口滥杀无辜的鞑子！他们虽逃出一劫，但青萍因此终身残疾！因为鞑子下江南烧杀抢掠，她姆妈惊吓过度，一病不起，还只能过吃糠咽野菜的日子，她爹胳膊受了伤，自今未痊愈，她自己本是千金大小姐，如今只能吃以前府里下人都不吃的食物，干比底里粗使丫头还重的活！她看着自己日益粗糙的手，这如何能叫她不恨？！不怨？！

若她有武艺定然立刻下山去参加反清复明的行动！

她的胸脯起伏不定，双手捏着衣角，将衣服捏出许多皱褶。

裴郎中放下筷子，叹口气，道：“清兵早在姑苏成贴了安民告示，说那晚上城内的大火是贼人所为，而贼人己被绞灭，百姓可安心过日子，又说，城门口有反清复明的反贼强行冲击城门试图逃跑，故而击杀之。与其他百姓无干。”

而明明那晚，南宫家的仆人看到的就是穿着白色铠甲的正白旗清兵，明抢南宫家累世积下的财富，制造灭门惨案，只他们四人逃了出来！

而明明城门口都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守城门的清兵若要拦下他们轻而易举！而鞑子无差别地一律诛杀！还给他们扣上“反贼”的罪名！

睐娘手在抖，全身战栗，真恨不得拿毒药毒死这群杀人如麻的畜生！

裴郎中转身，看见小小的一个人儿，全身都在抖，眼眶泛红满愤恨之色。

他叹口气，道：“徒儿，听师傅一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回姑苏城里，好生过日子。朝廷发了安民告示，这天下是满人的天下，大局已定。官府已经发了封口令，大家不得议论此事。”

眯娘紧咬牙关，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好似魔怔了。

“睐娘，睐娘。”南宫夫人不知何时进了郎中的小院子，见睐娘怒目圆睁，咬牙痛苦的模样，便知道女儿的心情。上前抱住她，轻声唤她。

睐娘知道真相却不敢告之于人，只怕再遭追杀，这份憋屈差点要将她的胸气炸了。鞑子太无耻了！烧杀抢掠补充军备，却还好意思出安民告示，以欺天下之人，堵住被害人悠悠之口。

在娘亲的怀里，她终于叫了句“姆妈”哭出了声，南宫夫人也跟着默默流泪。

裴郎中见她哭了出来，才放下心来。要不然还真怕她出了什么心病，他可治不了。

瞧瞧小桌子上的菜，心里叹气，多好吃的菜，凉了，可就差点味道喽。还好，好徒儿天天都可以为他做美味佳肴。哭吧，赶紧哭完，为师要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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