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宝抄 第一百零六章 没用的小鼠妖

最开始的一段记忆是下雨天。

淅淅沥沥的雨从一棵百年桑树的枝头坠落滴在一颗小小的头上。

那是一只还不会变形的鼠精。

它的粉白粉白的耳朵收不好，嘴也是尖尖的还有胡须。

但它有一双极其漂亮，干净的眼睛。

像是墨汁与水银共同盛放在一个盘中，黑白分明得惹人怜爱。

但它的同族却对它并不友好。

几只已经会化形的鼠妖，双手叉腰满脸凶恶的将它堵在桑树下。

“你看看你，你还比我早出生五十年，竟还不会化形，真是丢我们鼠族的脸！”

“我们学法术的时候灰师父还让我们叫你师兄，现在竟然比我们还弱，真是叫妖笑掉大牙！”

“你阿爷阿娘都放弃了，要不然也不会又生了好几个兄弟姐妹！”

“嘿！你们猜猜它是怎么当大哥的？”

一只鼠妖掩嘴笑得最大声，“它非但保护不了它的弟弟妹妹，自己打不过得时候还要靠弟弟妹妹救它！你说说，哪里去找它这样的大哥？我看它非但不能帮弟弟妹妹一丁点儿还要拖它们的后腿！”

“真是一个天大笑话！”

“还活着做什么啊？”

“要是我早就自杀了！”

……

奚落、嘲笑、辱骂不绝于耳。

小鼠精抬起收不好的爪子试图捂住耳朵，但粉嫩的双爪被同族粗暴的抓住。

“看看它的爪子，不知道再过一百年能不能变成人类的手指啊！”

“哈哈哈哈！”

“我们今日练字和练箭不是还缺纸张和靶子吗？不然就用它吧！”

“哈哈哈哈，对对对，”鼠妖激动到双眼放光，“这也算是这只没用的鼠妖为我们鼠族做点儿贡献了。”

“尾巴，你放心，”那只鼠妖自信的拍拍胸脯，“你现在好好给我们当八靶子，陪我们练习写字，若是今后有外族来犯，我们看在今天的情面上也会保住你的小命的！”

“不……不要……”

小鼠精怯懦低声道：“我不叫尾巴，我也不要当纸张我也不要当靶子……不要……这样对我……”

它低声，却没有哀求的意味。

它只是弱小，只是修行法术很慢，但并非没有尊严。

一只脚用力将它踹倒在地。

小鼠精心口传来钻心的疼痛。

“你这样的废物，能帮上我们是你的荣幸，你还敢说不？”

胸口同时踩上好几只脚，它们同时居高临下对小鼠妖道：“你这样的天赋，这辈子都只能当鼠精成不了妖！你注定，只是一只卑微的，被我们踩在脚下的精怪！”

不……不是这样的……

小鼠精心中大声反驳，它虽然修为不如它们，但它真诚勇敢善良勤奋，它虽现在无法变换成人，但它拥有世上品德好的人所拥有的品格和性格。

它并非……一无是处……

对方人多势众，小鼠精根本没有能力反抗。

它被当作乐子玩儿了一天。

到了晚上它们几个玩儿累了，丢开了弓箭结伴回家，全然将绑在树上伤痕累累的小鼠精给忘了。

这里是鼠妖的地界，时常也有鼠妖路过。

小鼠精就这样被从这里路过的鼠妖笑话。

甚至就连它的父母也从这里路过，但它们视而不见，甚至脚步没有片刻的停留。

哦，在小鼠精的记忆中，父母也是不喜欢它的。

因为它是个没用的儿子。

弟弟妹妹们都修炼成妖了，只有它还是一只精怪。

这是家族的耻辱。

小鼠精的坚持了一天的强劲的心防瞬间破裂。

一滴水色自虚空坠落在面前的小水洼里，将倒映着的它颓然麻木的脸打碎。

它的心疼得有些发抖发颤。

它想，它真是一只没用的老鼠精，这辈子都修炼不成妖了。

小鼠精最后被妹妹解救。

妹妹给他输送修为疗伤，小鼠精拿开了妹妹的手，神色真诚对妹妹说，“你的修为修来不容易，别为我这样一个……废物疗伤，很浪费。”

它似乎在这天接受了它是个连自己阿爷阿娘都嫌弃的废物。

小鼠精开始躲着众人，它从家里搬了出去，躲到远远的山坡的土丘里挖了一个小小的洞。

它过着和从前一样的生活，比从前更努力的修行。

但也许是天赋真的很差，很难有所许寸进。

精怪们看他修行也会嘲笑他。

一直努力的小鼠精的道心终于碎了一地。

它不再努力的修行，它整日在窝里吃了睡睡了吃，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但一无是处。

它人生的转折点在一次凡人迁坟。

一群凡人热热闹闹的过来给祖宗迁坟，选中的便是它栖身的地方。

土丘被挖开，它失去了藏身之所，连带着它藏起来的食物也被发现了。

它惊慌失措想要逃跑却被人一把提溜住尾巴。

“小东西，还想跑？”

一个家仆抓住它，笑着同同伴商量，“我抓了山耗子，你去买酒，晚上来我房里我们吃酒？”

“好。”

家谱伸手捏了捏它的肉感慨，“长得还挺肥的，下酒肯定特别香。”

小鼠精瞬间后悔不该自暴自弃长一身的肉，现在白白便宜了别人的嘴。

它试图挣脱却被拍了一巴掌，拍得它脑子发晕。

算了。

它又痛又晕乎乎的想，反正我也没什么用，是一只没用的鼠精，被人吃了正好开启下一世。

兴许下一世我就不是没用的鼠精了呢？

“好漂亮的白耗子。”

一道童声传入耳中。

它小眼珠子中映出一个着锦衣的孩童。

“我还是第一次见白色的耗子呢！”

稚童对它充满好奇。

抓住它的奴仆立刻笑着提着它上前，讨好道：“公子，您怎么来了？”

他笑着解释，“这东西虽然看着好看，但是坏得很，在家里就偷我们的东西吃，在山上就刨庄稼，人人都恨死老鼠了。”

言下之意，您可千万别被它的外表迷惑了。

“我知道啊，但这是它的天性，它本就靠这些活着，就改不了祖祖辈辈的习惯。老天爷都要创造它出来，这就证明它没有错。”

“父子说了，万事万物有它存在的缘由，不能以一己之念概之。”

两个家仆闻言哑口无言。

他们家公子聪明善辩，他们哪里说得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