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宝抄 第一百零五章 在我看来值得

萤火虫灯径直飞向焦灼寻灯的徐雪轩面前后温柔的停在他手的高度。

徐雪轩瞬间笑起来，他甚至不需要抬手，只是张开手就握住了那盏他今天一直在寻找的亮亮的灯。

“找到你了，灯灯，灯灯。”

徐雪轩把灯提高，灯忽然贴近徐雪轩。

下一刻，徐雪轩就凑近去看灯笼里面的萤火虫。

萤火虫灯如同将满天繁星装入了灯里，美好得像是人这一生中最美好、珍贵的回忆。

伸手轻轻触碰，徐雪轩彻底安静下来，像孩子一般看着里面飞舞的萤火虫。

当晚徐雪轩是看着萤火虫灯笼入睡的。

萤火虫灯笼照着他的床帷，安宁又温柔。

只是睡着的徐雪轩没有看到灯笼里面的萤火虫已经不是原本的颜色，它们通体有些发红，像是从身体里面沁出的血。

发出的亮光也逐渐有些泛红，但这种红随着呼吸一般的一明一暗显得孱弱又无助。

似掌心留不住的流光，指尖留不住的沙。

忽然，萤火虫灯笼化作一道微微泛红的流光飞出床帷从窗户缝隙中飞向一方小院。

院内，封玥叶棠正在凉亭里面的石桌上研究阵法。

晏九山在对着月光雕刻人偶，宋青翎在往他随身的酒葫芦里面加入什么东西。

流光落地，化作一个深痕累累的男子。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还是一只挺有涵养的妖。”

宋青翎失笑。

有涵养的妖敲门。

有礼貌的傀儡开门。

“大人。”

妖一进门就跪下。

“请您，杀了我。”

封玥与叶棠齐齐抬头看向勉强撑着人形的鼠妖。

“你想要用你的元神和妖丹为他修补魂魄？”

封玥一眼看破鼠妖的心思。

“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烧制琉璃的天才，喜欢寄情山水，好寻幽探秘，他喜爱这世上一切鲜活、美好的事物和人。”

鼠妖磕头复抬头，“请大人施予援手，以我元神、妖丹为他修补魂魄。”

“你从精怪修炼成妖并不容易，况且，一只妖拥有漫长的寿命。徐兄纵然对你双亲有恩，但也不过是个凡人，你已经给他当了五年的管家，照料他的饮食起居无微不至。如今他虽然痴傻宛若幼童，但你可以尽心侍奉在他左右，照料他渡过此生也算是报答完了他的恩情。为何……”

宋青翎不解，“为何要用你成年上千年的寿命去换取一个凡人区区几十年的一生？”

他眼中是思绪繁杂，“值得吗？”

“宋公子看来凡人区区几十年的寿命不值得，但于我而言，他的一生与小妖的一生，并无区别。”

鼠妖抬眼，目光温柔而平静，“若能以小妖碌碌无为的一生换取他光明灿烂的一世，小妖觉得，”它微笑，“很值得。”

“宋公子，他其实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孩童、大童、少年到如今的青年，他的每一天都有我的陪伴。”

既然是心甘情愿，封玥与叶棠只好答应它的请求。

“要修补徐公子魂魄需要先抽取你的元神，后取内丹，整个过程你会清晰的感知元神被抽离的疼痛，这很痛苦，你能不能忍？”

封玥问。

“劳烦大人了。”

鼠妖拱手。

这已经算是回答了。

“那好，我们便随你去徐雪轩的房间，今夜就给他修补魂魄。”

此事宜早不宜迟。

鼠妖颔首。

徐雪轩还沉浸在梦乡，他显然是做了一个好梦，嘴角一直噙着笑意。

人这一生只有做孩童的时候才是最快乐的，即便是有不开心的事也是大梦一场醒来便忘。

鼠妖看着徐雪轩的笑唇畔也不由泛起笑意。

“为防出现意外，得先布下一个拘灵阵。”

叶棠说着已经动起手来。

阵旗将整个房间都围起来，瞬间整个房间内可以感知到充沛的灵气。

“劳烦大人将关于我的记忆从他脑海中抹去。”

鼠妖对着封玥和叶棠深深一拜，“也不要告诉他，是我救了他。”

“笨！”

宋青翎忍不住骂，“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妖，豁出性命救他不说，不但不让他知道，还要抹去他脑海中关于你的记忆。你图什么？”

“图他快活。”

鼠妖笑，“他重情重义，若是被他知道我是他同年的那盏萤火虫灯，又化作白管家陪伴他，最后又为他而死，他必定会一直记得我，想起我的时候会觉得难过愧疚。宋公子，”鼠妖眸光含笑，“那就浪费我这条命了。”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鼠妖！

胆小又勇敢，老实得过分。

宋青翎转过身去，但看向床上的徐雪轩时眼神中却又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这一丝羡慕被晏九山敏锐捕捉到。

这世上行走的人，没有一个是不盼望着被爱的。

抽魂的法术开始，鼠妖变回原型虚浮在阵法之上。

它的伤势真的很重，但如果好好修养是能恢复如初的。

鼠妖闭上眼，感知着痛苦一寸寸攀爬上它的每一寸血肉。

它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痛苦的声音溢出一丝。

竭力咬紧的牙关，攥紧的双手仿佛是它下定了的决心最直接的体现。

鼠妖的元神出现，一层一层的笼罩着它的身躯。

鼠妖的神思涣散，记忆开始一点一点的消逝。

人类的三魂七魄承载着人类的一切，妖精的元神同样也是妖的根本。

元神被一丝丝抽取的过程中鼠妖的记忆会一点一点消散。

等到妖丹被挖出，这只鼠妖曾经留存在这个世上的痕迹就会被彻底抹去。

封玥看着那开始破碎，零零散散飘散在鼠妖周围的记忆，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忍。

她觉得，不应该这样。

这只善良的鼠妖不该就这样带着它对徐雪轩的情义悄无声息的消散在这世间。

它对徐雪轩的好应该有人记得，包括它和徐雪轩共同的回忆。

封玥想起了秦舒与秦灯，秦舒也是牺牲自己救了秦灯。

现在鼠妖也选择了救徐雪轩。

她见过太多妖的恶，却也见过两只妖精的至情至善。

晏九山闭眼复睁开，他迈步上前，握住了鼠妖零散的记忆。

这一次，他没能进入回忆，而是鼠妖的记忆完完全全的如同皮影戏一般出现在阵法之中，呈现在他们四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