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刀仙 第582章 衣冠冢

潇湘华彩的手指微微颤抖，轻轻推开吴界冰凉的满是鲜血的肩膀。

他的七窍仍在流血，有泪水混着血丝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祭坛上洇出暗红的痕迹。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即将飘散的云：“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不早告诉你，也只是为了来到真实的传承之地。”

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吴界，身体突然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砰”地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祭坛里回荡。

血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又或是从那双血泪交加的眼睛里渗出，分不清是哪一处的伤口在流血。

他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死气从体内缓缓溢出，像一层灰色的雾，缭绕在他全身，将他包裹得愈发模糊。

“你……”潇湘华彩半跪在他身前，手指悬在半空，却不知该触碰他哪一处伤口。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很难受。

她望着他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心里像是被一把钝刀反复割着。

潇湘华彩在戏三川的帮助下看过颜小心的所有记忆，而颜小心也有潇湘华彩的元神之气和命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潇湘华彩就是颜小心，只是躯壳不同。

恍惚间，她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一颗缭绕着仙光的丹药。她的手指颤抖着，想要将丹药塞进吴界的嘴里。

啪的一声！吴界突然握紧了她拿着丹药的手，他手指冰凉血腻，像是死人的手。

他没有抬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去找属于你的传承吧……我……已经很累了……”

“吴止水，你当真甘愿就此丧命？”潇湘华彩猛地挣脱了他的手，眼眶终于红了。她一把捏住他的下颌，暴力强迫他张开嘴，将丹药塞了进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这是我父亲能想到的，能保住我们两人性命的唯一办法！你只是因为夙世因缘劫才会爱上颜小心，真正跟你有缘的人是我！你明不明白？”

吴界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血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所以呢……我是不是还要对你感恩戴德？”

他抬起头，望着潇湘华彩那张绝色的脸，流出血泪的眼睛里只有冷漠和厌恶：“我杀了姚青青，救了你的命，还了真我极道的因果。让我睡一会儿吧……我真的很累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潇湘华彩的脸色骤然变了。她不是因为吴界眼里的厌恶而生气，而是因为她的丹药在吴界体内竟未起任何作用。

她运转仙力，一指点在吴界的眉心，试图修复他那破败不堪的身体。

她的手指冰凉，却带着一丝颤抖，咬牙说道：“你不能死在这！我告诉你，我有颜小心的全部记忆，你若喜欢的只是她那张脸，我也可以……”

可就在下一瞬间，吴界的身体突然寸寸碎裂，像是被风吹散的沙粒，不愿听她把话说完。

他的身体化作一道血雾，飘向祭坛中央的那颗暗金珠子。血雾在暗金珠子周围缭绕了一圈，转瞬便融入其中消失不见，什么都没能留下。

潇湘华彩怔住了，手指顿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吴界的血液和温度。她望着那颗暗金珠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鸟。

她突然扑向那颗珠子，手指颤抖着触摸它冰冷的表面，好像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个已死之人。

“吴止水……”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呢喃，“你说你累了，要睡一会儿……那你要记得……醒过来……”

祭坛里一片死寂，只有她的呜咽声在回荡。她的手指缓缓滑落，指尖的血水滴在青石地面上，洇出一朵暗红的花。

那朵花像是吴界的眼睛，流着血泪，望着她。

潇湘华彩终于哭了出来，她的哭声像是一把刀，割破了祭坛的寂静。

她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肩膀颤抖着，泪水混着血水，滴在青石地面上，洇出一片暗红的痕迹。

“对不起……”她喃喃道，“我错了……我不该这么晚才把她的遗言告诉你……我错了……”

大禅天外，何思杀脸色惊变，他察觉到吴界你魂灯已然彻底熄灭，这说明……

“十三啊……”何思杀仰天长叹，终是转身离去了。

轩辕苍渊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眉头不由得一跳，暗道：莫非天道意志当真不容无道修士存活于世？

如此战力超绝的奇才，就此归墟，实在可惜。

三个月后，初步获得远古真凰传承之血的凤族双骄先一步从混沌仙玉棺椁之中醒来，还没等他们查看周遭的情况，便已在光芒闪烁中浮现在至尊墓外。

不待轩辕苍渊有所动作，苍茫北域的元凰真祖便已将人接走。

随后的静观生灭与造化元无接连走出至尊墓，并且直言天宫三十六重天根本无法抵达，三十五重天就已经是所有修士能够抵达的极限了。

最后走出的潇湘华彩背景最浅，毫无意外的被轩辕苍渊查看了记忆，眼见无道之修已然化作飞灰，当即扼腕长叹。

四人各有造化，如无意外，未来必是雄踞一方的霸主。

天帅就此离去，也没有计较姚真人修炼铸魂夺体**的事情，他返回中洲之后还要安排追杀冥鬼传人真身的相关事宜。

让无数人喋血命断的至尊墓就此封闭，佛道半祖反而傻了眼，说好的至尊遗留现世呢？难不成被缔书生骗了？

可至尊墓都已封闭，他也无可奈何，也只能折返回到大禅天。

这一日，杀戮仙道满门缟素，缟素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面招魂幡。

何思杀立在桃花林中的一座衣冠冢前，他身后的弟子们皆垂首肃立，连呼吸都屏得极轻，唯恐惊扰了这片桃林的静谧。

杀道十二君挨个前来上香，香炉中青烟缭绕，如缕不绝，一声声的小师弟，催人断肠。

仙门中的化形大妖也前来参拜，妖气收敛，化作人形的脸上皆带着肃穆。

廖梦山跪在墓前，指尖掐进泥土里，指甲缝渗出血丝，她仰头望着石碑上的“吴界”二字，喉头哽咽，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哭声起初是细碎的抽泣，而后愈来愈烈，字字泣血，声声凄厉，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悲痛都呕出来。

司马欢与乐乘风不远千万里前来吊唁，二人衣袂沾满风尘，脸上皆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

他们在坟前酹上一壶仙酒，酒液渗入泥土，瞬间被吸收殆尽，仿佛吴界仍在饮着这最后一杯。

司马欢扼腕长叹，声音里带着哽咽：“吾弟，这酒我酿了许久，原想等你出墓时共饮，谁知……”

乐乘风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沉默良久，最后带走了哭得几乎晕厥的廖梦山。

常短、林天骄、火昊苍、阿土与楚小楼等人联袂前来吊唁。

林天骄还是一如既往的豪无人性，将许多价值连城的仙酒放在墓前。

“兄弟，知道你好这一口，不够的话给我托梦，一准儿给你送来。”字里行间尽是惋惜与哀叹。

常短抚着石碑上的“吴界”二字，声音低沉：“兄弟，你走得这么急做什么……”

最后来的人，是潇湘华彩。她一身白衣，风姿绰约，容貌绝世，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憔悴。

她踏着晨露而来，鞋尖沾满花瓣，仿佛从画中走来。

来的时候刚好赶上满山花开，桃花如雨，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她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站在墓前，看着冰冷的石碑，没有半点回应。

有风吹来，桃林摇晃，几片桃花随风而来，一片落在石碑上，一片落在潇湘华彩的肩头。

她伸手接住那片桃花，指尖微微颤抖，花瓣上的露珠滚落，沾湿了她的衣袖。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我想，你也变成那一缕风了吧……你见到她了吗？”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你只是累了，只是睡着了，只是梦见自己变成了一缕风……”

“你会穿过桃花林，会吹过杀道仙门，会经过你曾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你会看到，我们都还在，都在等你回来……”

风更急了，桃林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回应她的话。

潇湘华彩抬起头，望着满天桃花，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将那片桃花轻轻放在石碑上，转身离去，白衣如雪，渐渐消失在桃花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