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刀仙 第581章 我会变成一缕风

“噗！！！”

一声闷响如裂帛般撕破了大禅天的寂静。

阵道君姚真人枯槁的身躯猛地一震，双目圆睁如铜铃，一口猩红的鲜血喷溅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他瞳孔深处，骇然与惊恐交织成网，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心中嘶吼，脑海中翻涌着无数念头。

自己苦等了多少岁月？从后代中精挑细选，耗费无数心血，才终于铸成这具具有一成道君之力的夺体之躯！

这本该是他横扫至尊墓，问鼎大道的利器，却在初入仙君境界的小辈手中灰飞烟灭？

耻辱！奇耻大辱！这耻辱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心，让他几乎要失控。

他眼神陡然一狠，将所有的愤怒与不甘都倾注在这一刻。

双手印诀变幻如电，一道道仙力阵纹从他指尖迸发，如同狂暴的雷电般在空中炸裂，直指阵法核心，意图以雷霆之势撤回阵法，将整个至尊墓彻底封闭。

“姚真人！意欲何为！”何思杀一声厉喝，如惊雷般炸响。

剩余不多的几人皆神色惊变，有的下意识后退，有的则握紧了手中的法宝，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老道年迈，暗伤爆发，无力维系阵法，诸位道友见谅！”姚真人嘴上说着抱歉，然而手上封闭阵法的动作却快得惊人，仿佛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人阻拦。

嗡！！！

一声金铁之音划破长空，轩辕苍渊双目中雷光闪动，有两道雷霆在他眼中炸裂。

他一步踏出，金镗刺出，只一瞬间便停在姚真人的脖颈之上。

一滴鲜血从姚真人的脖颈处渗出，染上镗锋，如同一朵绽放的血花。

这一击太快了！

在场的所有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轩辕苍渊便已经完成了这一击。不愧是神皇座下横扫中洲的头号猛将，即便是真祖境界的强者也罕有敌手，更何况是道君？

他的气息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在姚真人身上，让姚真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本帅倒觉得，姚真人尚有余力。”轩辕苍渊黑发飘摇，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具。

他目光如刀，直刺姚真人的内心，仿佛要将姚真人的所有秘密都挖出来。

神皇点名要见的人，绝不能因姚真人的一己私心而困死在至尊墓中。否则，自己还如何担当得起这份职责？

轩辕苍渊的脑海中闪过神皇的命令，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天地间风起云涌，电芒呼啸，仿佛在回应轩辕苍渊的愤怒。姚真人哀叹一声，终是认了命。

他双手翻腾，运转仙力，继续维持阵法的运转。

然而此刻他已经在谋划退路了。铸魂夺体**暴露已是定局，待到所有人都出来，他就必须远遁天外了。

“什么宗门传承子孙性命，在生死关头，谁顾得了这些？”姚真人的心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与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辣。

至尊墓祭坛上空，几道撕裂的空间飞速愈合，残留的仙火仍在空中飘散，将幸存者的身影映照得如同地狱中的恶鬼。

他们浑身焦黑，皮肤上的裂纹中渗出暗红色的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灼痛的嘶哑声，狼狈得连站立都显得艰难。

吴界上衣炸开，浑身染血，遍布裂痕。下装早已被鲜血浸透，变成了一件沉重的血衣，每一步迈出，都有血水从靴底渗出，在地上留下一串暗红的脚印。

他体内的凝元果之力早已被无道仙莲榨取殆尽，混沌之气在他经脉中肆虐，将他的脏腑搅得一片狼藉。

原本红芒闪烁的双目，此刻已经涣散，瞳孔中倒映着的不再是杀意，仍是那个执念。

他从高空跌落时，像是一块被丢弃的废铁，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他的骨骼断了许多。

四五根肋骨刺穿了肺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血腥味。

他很疲惫，但依然没有放弃，颤抖的双手撑起身体，指甲在地面上划出深深的血痕。

吴界站了起来，身上的血水顺着衣角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条蜿蜒的血路，他只有一个目标，潇湘华彩。

那颗让凤族双骄、静观生灭、造化元无和姚真人都为之疯狂的暗金珠子，吴界看都没看一眼。

他的眼中只有潇湘华彩，只有她口中关于“她”的遗言。

他的脚步一顿一顿的，像是一具被线牵着的木偶，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多谢道友救命之恩！苍茫北域凤凰一族，欠你一个人情！”凤族双骄联袂抱拳，声音中带着一丝敬畏。

二人看着吴界那满身的伤势，难以想象这个男人在如此重伤之下，还能爆发出那般逆天的战斗力。

“如此战力！我认可你了，你杀了血满弓刀分身的事情，我本体会亲上血魔天，帮你摆平！”静观生灭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凝重。

“道友，我……”造化元无刚想开口，潇湘华彩却已经来到了吴界的身边。

看着吴界那满身的血迹，她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色彩。

“告诉我……她的……遗言……”吴界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其他四人面面相觑，他们看着吴界那憔悴的面容，难以想象一个战斗力如此逆天的人，竟然会被几句遗言所牵绊。

“也罢，既然道友无心至尊遗留，我等便自取之！”造化元无对着吴界一抱拳，便来到那暗金珠子旁边。

这一次他们倒是没有抢，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颗珠子从祭坛上取出来。

他们尝试了各种方法，甚至动用了本命法宝，但珠子依旧纹丝不动，仿佛与祭坛融为一体，不可撼动。

众人脸上都是苦涩，想不到九死一生的走过来，竟是为了这个无法带走的无用之物吗？

这是何等的讽刺？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四人各自散开，在混沌仙玉棺椁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

很快，他们便各自寻到能与自身共鸣的传承之血，全被吸进棺椁之中，开始接受上古大仙的传承。

至尊祭坛上，只剩下两个人了。

潇湘华彩看着吴界那满身的伤势，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她向前一步，距离吴界很近，胸前的饱满几乎要贴上他染血的胸膛。

她伸手揽住了吴界的后脑勺，指尖触碰到他额头上的裂纹，感受到那里的温度高得吓人。

“我来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的事。”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春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将吴界眉心开裂的额头按在了自己的元神灵台。瞬间，二人额骨相碰之处光芒大盛，如同两颗星辰碰撞，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潇湘华彩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吴界的脑海，每一帧画面都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着他的意识。

六千八百多年前，潇湘华彩降生在一个春意盎然的时节。她的出世伴随着天地异象，一股突如其来的飓风席卷而过，满山的春色顷刻凋零。

这风没有停歇，而是将整个真我极道四极天铺成了华丽的彩色。

故而，她才得名“华彩”。

潇湘知虚看着异象，心头升起一种怪异感，推算天机之时，却一片混沌，什么也算不出来。

他沉浸在女儿降生的喜悦中，也没有太过在意，认为这是吉兆。

然而，那股莫名的不安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仿佛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一场无法避免的悲剧正在悄然降临。

后来，潇湘知虚亲自指导自家儿女修行。潇湘兄妹进步神速，直到潇湘华彩踏过元劫之时，潇湘知虚在劫中窥见一丝引而不发的劫气。

那劫气如同一条沉睡的毒蛇，随时可能苏醒，吞噬一切。

于是他请来占卜一道大宗师云爻道君，为女儿卜上一卦。卦象显示，潇湘华彩虽天姿出众，但身负夙世因缘之劫。

此劫凶险异常，应劫双方，谁的修为越高，陨落的几率就越大。若要渡过此劫，最好是在天仙境界之下，才能把风险控制到最低。

可彼时至尊墓就快开启了，潇湘知虚为了让自家儿女全力备战，便创出元神分身之术。

他在云爻道君的推演下，算到另外一个应劫之人会诞生在大夏世界，便令戏三川作为护道人，携潇湘华彩的一具元神分身，去那方小世界中应劫。

为了瞒天过海，戏三川与那位什么都不知道的仙君，在一千年前来了一场生死斗。战斗的余波撕裂了天地，打断了成仙路，也舍弃了戏三川的肉身。

他成功避过所有意外，来到了大夏世界。

其实这个方法的纰漏很多，可彼时的吴界还未降生，潇湘华彩的分身也被云爻道君的法宝封印。

但没关系，一千年的时间，足够抹平许多痕迹了。

直到吴界出生，封印分身的法宝有异动之时，戏三川才按照云爻道君的仙法，折损了绝大部分修为，以潇湘华彩的元神之气为引，施展逆天的命格更换之术。

原本属于潇湘华彩的死劫，被戏三川替换到一个幼女的身上，而那个人，就是颜小心。

所以吴界和颜小心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彼此都会一见钟情，他们是彼此命中的劫，唯有一方死去，才会结束。

若是提前杀掉吴界，二人没有因缘纠葛，此劫便不会结束，或许日后还会有其他应劫之人，降生到不同的世界。

命运的丝线在空中交织，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将每一个人的命运都紧紧束缚。

潇湘华彩的命运，吴界的命运，颜小心的命运，都在这张网中纠缠不清。

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相知，他们的相爱，都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悲剧。

时至今日，潇湘华彩已经分不清这是命运的安排，还是父亲的谋划，总之，一切都按照预想的那样，成了一场注定要发生的劫难，一场注定要结束的轮回。

当年那天的东海，浪涛声很轻，像谁在哭。

静安郡主的剑锋指在颜小心面前时，潇湘华彩冒着被天道发现的危险，让戏三川封住整个海岛，让所有人都没察觉这段遗失在岁月里的记忆。

知道了一切的白衣女子站在漫天烽火与桃花里，发间簪着的碧玉簪映着月光，恍若一滴未落的泪。

“谢谢。”她对潇湘华彩说。

“我这般算计你们……”潇湘声音发颤，“你为何还要谢我？”

颜小心笑了，笑容像拂柳山庄的桃花，开得凄艳又温柔。她抬手抚过鬓边碎发，指腹沾着的不是泪，是东海的风。

“我真的很感谢……”她轻声说，“你可以给我一段这样纯粹的感情。”

她顿了顿，目光穿过潇湘华彩的肩头，望向东海以东的夜色，“他...在那个方向吗？”

潇湘华彩伸手指向海天相接处。那里没有光，只有永夜般的黑。

“他在埋骨之地。”她说，“可是有话要我带给他？”

颜小心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夜色四合，海面茫茫，桃花被风吹得打转，却不见他的身影。

她想起竹楼里的定亲书，想起不久前他折的桃花枝，想起他说“等我回来娶你”时，眼睛里盛着的整片东海。

颜小心轻声说“我的竹楼枕头下，有一纸定亲书和结发。”

她笑了笑，眼角有泪光闪动，“他不会信你的话，除非有这个。”

潇湘华彩点头，问：“可还有未了之事？”

颜小心望着远方，海风卷起她的白衣，像一片飘摇的云。她想起他说“我会种一片桃花林给你”，想起他说“每天都能看见桃花开”，想起他说“等我回来娶你”。

“还是没能等到你回来娶我呢......”她轻声说，声音像落在桃花瓣上的雨，“不过也没关系了。”她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笑着说，“你会帮我种一片桃花林的，对吗？”

潇湘华彩的喉咙发紧。她看见颜小心的瞳孔在慢慢扩散，却依然亮得像星星。

“可是桃花一年才开一度，”颜小心的声音越来越轻，“没办法每天都陪着你。”

她抬手时，震断了自己的心脉，再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我会变成一缕风，如果有风吹过，撩动你的头发，就是我来看你了。”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潇湘华彩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温柔，像东海的月光。

“都告诉他。”她说，“我的死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与你，都无关。”

潇湘华彩想上前，想抓住她的手，可她迈了一步，就停住了。她知道，颜小心已经决定了。

颜小心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笑着说：\"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哦......\"

她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落在海风里。她的身体慢慢倒下去，像一片桃花瓣，落在拂柳山庄的地上。

潇湘华彩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尸体。海风卷起她的白衣，卷起地上的桃花瓣，卷起她的泪。

她想起颜小心的笑，想起她说\"谢谢\"，想起她说\"我会变成一缕风\"。

她蹲下来，伸手抚过颜小心的脸。那张脸还是那么温柔，像拂柳山庄的桃花。

“他会种桃花林的，”她轻声说，“每天都能看见桃花开，每天都有风去看他。”

海风突然吹过，撩动她的头发。她抬头，看见天上的月亮，像颜小心的碧玉簪。

她落下一滴眼泪。

那天的东海浪涛声很轻，像谁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