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长生叹 第一百九十四回 龙鳞阵启归途渺

眼见那蕴含无上剑意的寒光破空而至，妖修妇人脸色剧变，再不敢有丝毫保留！她口中发出一声尖啸，双臂猛然张开，十指如轮急舞！刹那间，无数细若毫芒、坚韧异常的雪白棉丝自其体内激射而出，如同活物般交织缠绕，瞬息间便在周身凝结成两层厚实绵密的巨大茧壳！与此同时，她裸露的肌肤之上，也骤然浮现出层层叠叠、闪烁着幽冷光泽的角质厚甲，如同披上了一件狰狞的骨铠！

然而，这看似固若金汤的防御，在那道凝练到极致的剑影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轻响。剑影所过之处，那足以抵挡寻常法宝轰击的棉茧与骨甲，如同被无形利刃划过的薄纸，瞬间被切割开一道道平滑如镜的切口！

剑势丝毫未减，毫无阻碍地穿透层层防御，狠狠斩在妖修妇人的本体之上！

“噗！”

血光乍现！妖修妇人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妖躯剧震，险些被这一剑劈成两半！她眼中充满了惊骇与怨毒，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强忍着撕裂神魂般的剧痛，她双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掐动数个古老而诡异的法诀，口中急速念诵着晦涩难明的咒文。

随着咒语声起，她的身形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急剧缩小、虚化！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妖修妇人竟化作几缕轻飘飘、毫不起眼的雪白羊毛，随风一荡，便如幻影般融入天际流云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原地一滩刺目的妖血。

至于那名被妖婴强行附身、早已神智昏沉的炼气期修士，此刻才如梦初醒。其浑身瘫软如泥，脸色惨白如纸，连滚带爬地挣扎着逃出了阵法光幕的范围，瘫倒在地，只剩下剧烈喘息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阵法之外，围观的众多修士目睹这兔起鹘落的一幕，非但没有发出任何嘲笑讥讽之声，反而个个眼神复杂，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羡慕甚至嫉妒。

“竟能得元婴真人附体施法……此子福缘不浅啊！”

“是啊！若能炼化体内残留的那一丝元婴灵力，修为定能突飞猛进！更别提亲身体验了那等玄妙遁法的指诀与口诀……”

“唉，这等机缘，当真是羡煞旁人！”

云端之上，几位元婴高人的神念早已将下方发生的一切洞察秋毫。其中一位身着面容清癯的老者抚掌赞叹道：“向剑道友好手段！一张灵符，惊退妖婴初期的棉妖，举重若轻，剑意通玄，实令我等大开眼界！后期大修士之威，名不虚传！”

向剑真人一身素白道袍，面容冷峻，闻言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眉宇间并无半分得色：“紫阳道友谬赞了。此妖狡诈，一心遁逃，未能将其留下，实乃憾事。此地不宜久留，诸位道友，门下弟子多有损伤，还是速速回返疗伤要紧。”

时候也巧，那些在守护龙鳞阵眼一战中浴血奋战、此刻大多带伤的金丹修士们，相互搀扶着，恭敬地飞至众元婴真人面前，齐齐躬身行礼。

“天地一方阁弟子王君亮等人拜谢向剑真人出手相救。”

为首一名气度沉稳、身着天地一方阁服饰的金丹修士朗声道：“天地一方阁弟子王君亮，携众师弟师妹，拜谢向剑真人援手之恩！若非真人及时出手，我等恐已遭妖邪毒手！”

向剑真人目光扫过众人染血的衣袍和疲惫的面容，冷峻的神色稍缓，温声道：“尔等守护阵眼有功，仙盟与各宗自有厚赐。速速下去疗伤休养，莫要耽搁了伤势。”

待一众金丹修士再次行礼，化作道道流光飞向远处的宗门营地，向剑真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脸上的温和之色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痛惜。他轻轻叹息一声，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位元婴修士耳中：“此役虽胜，然仙盟各家，终究折损了六位结丹期的后起之秀……此皆我辈之过，未能护其周全。”

此言一出，云端之上顿时一片沉寂。元婴真人脸上也浮现出凝重与惋惜。每一位结丹修士，都是宗门耗费无数资源心血培养的精英，是未来的希望，如今却折损在此。

一位须发皆白、气息渊深的老者喟然长叹：“唉……遥想当年，我等初入仙途，亦不过是被师长护佑的炼气弟子，何尝不是如此？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在小辈面前徒增伤感，确是不妥。诸位道友，散了吧。”

众人默然点头，皆觉此言在理。随即，各色遁光冲天而起，几位元婴真人的身影如同融入虚空般，自云端悄然消失。

在缘木真人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那筑基修为的执事前辈也在不停地查看出云岫弟子的伤势，并收取发亮的储物袋。其同样在查看到白为霜身上的储物袋时，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在化去了辟谷丹的药力之后，莫沉拿出一枚空白玉简，以神识镌刻之法将所有执事满意上交的同门师兄，连同所有在秘境中进阶之人的相貌特征金鼠刻录到玉简当中，只待来日一一核对信息，查出幕后之人，了却自己心中一桩心愿。

时间悄然流逝，又过了十个时辰。

突然，那笼罩着龙鳞阵眼的淡淡光幕猛地剧烈晃动起来！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急速扩散开来。

一股沛然莫御的阵法威压骤然降临，众人无不面色微变，心神剧震，被这突如其来的磅礴力量所慑！

紧接着，光幕之上，原本流转的微光骤然变得璀璨夺目，一层浓郁的金色光华如同融化的金液，自光幕底部迅速向上蔓延。光幕的透明度急剧下降，由原本的清澈如水，迅速变得如同厚重的金箔，几乎化为一片不透明的屏障。

见此情景，缘木真人向出云岫弟子传音道：“这阵法之所以能无人主持而远转至今，是因为故意设置成了强弱消长的方式，再暗合天地日月运行的规律。若你们有人兴趣是研究阵法一道，回去之后找阵法学府报名，完成学府的功课，并为宗门设计阵法、禁制也同样可以提升个人的职级待遇。”

莫沉正暗自思忖是否要去阵道学府报名，识海中便响起了枫烬那带着惯有讥诮的声音：“哼！这阵法也算不得如何高明。在其运转周期最弱之时，若有二十余位化神修士联手猛攻，破之不难。仙盟那十七家，不过是各怀鬼胎，既想独占阵眼之利，又怕成为众矢之的招来灭顶之灾，这才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迟迟不敢动手罢了。”

莫沉闻之，心里虽然也觉得是这个理，但还是忍不住出言讽刺道：“哎哟，这不是洪荒真灵枫烬尊者吗？许久不见你动静，我都以为你魂飞天外了。”

“人族幼崽，你少啰嗦，寄魂之术既成，只要你不死或者我不亡，另一人的神魂便不会消散。再跟你说道几句，我近来修炼有得，神识不再如同网状散乱，已重新聚气成团，所覆盖范围比你高上一阶，等你凝聚先天道胎时，我也便能依靠神念而离体化形了。”

莫沉听得有些懵，不知神念如何会有形体之状，只回道：“好了，我知道你前世修为高超，说的这些我也不懂，还不如指导一下下一步该怎么修炼。”

“先回出云岫，看看宗门给你发了些什么东西，再把九秋螂养好了。”

“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你不如说说天道筑基的一些诀窍。”

“天道筑基……”枫烬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郑重，“能进一步洗练经脉，提升根骨资质，更重要的是，通过天道筑基能在体内种下无垢道种，使日后结丹、凝婴之时，体内不存丹毒隐患，道途更为顺畅。至于诀窍……便用我先前传你的那门禁术。此法即便在三十三重仙界，亦属禁忌之术，其霸道与神效，远非此界流传的那些所谓秘术可比！”

就在这时，周围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打断了莫沉的思绪。他睁开眼，只见无论是出云岫弟子，还是其他各派修士，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一个方向——群芳廊的队伍！

只见群芳廊弟子虽多为女子，此刻却列队整齐，气息沉凝，竟有二百余人安然返回！这存活率，竟接近五成！

在一片惊疑与议论声中，莫沉身边一位头扎逍遥巾的修士忍不住低声问同门：“怪哉！群芳廊竟有如此实力？其他门派，或精于炼体强攻，或专于剑道杀伐，更有如万重屏山麓那般，广纳散修，博采众长，各类奇门遁甲、咒术祝由无所不包。可这……群芳廊皆是女流，何以能在此等险境中保全如此多人？”

莫沉对仙盟各派了解不多，闻言也竖起耳朵，静待下文。

他身旁一位年纪相仿、看似其友人的修士，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故作高深地压低声音道：“这你就不懂了！群芳廊虽皆为女眷，却个个精通阵法合击与联防之术！她们所习功法，最擅借力打力，结阵自保，攻守一体，威力倍增！切莫因其是女子便小觑了她们！”

“哦？原来如此。”逍遥巾修士恍然，随即又疑惑道，“不过……她们为何要如此抱团取暖？而且……你看她们，虽个个容貌姣好，气质出尘，但神色间……似乎对男修多有戒备，或隐带鄙夷，或暗含畏惧，这又是为何？”

“唉！”那人叹息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懑，“还不是因为某些修为高深却品行不端的前辈！仗着修为高强，行事肆无忌惮，稍有不顺便强行掳掠女修为炉鼎或侍妾！女修势单力薄，申告无门，饱受欺凌。无奈之下，她们才聚集于乾清峰，创立了这‘群芳廊’，以求自保互助，共抗不公！”

枫烬听到此处，似乎颇感兴趣，在莫沉识海中传音道：“啧，这倒像是你们人族的特色了？在仙界，有‘金簪云鬓宫’，其他下界也多有类似女修抱团的组织。不是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怎么你们人族君子，净干些把淑女逼上绝路的勾当？”

莫沉本想反驳，说妖族未必就比人族更懂礼仪，却被枫烬这一问噎得哑口无言。细想之下，某些人族修士的行径，确实与禽兽无异，所谓的礼仪教化，在某些人身上早已崩坏殆尽。他心中五味杂陈，最终沉默以对，没有回应枫烬。

此时，群芳廊那位领队的元婴真人动了。只见她广袖轻扬，如同流云拂过，一朵洁白无瑕、氤氲着灵气的云雾自袖中飘然而出。那云雾迎风便涨，转瞬间便化作一片巨大的云毯，轻柔地将所有群芳廊弟子托起，稳稳悬于半空。

其带队的真人远在莫沉感知范围之外，朦胧之间看不清人影，但还能感受到其风韵。仪有千娇，神有百媚之词，说的便是此等人也。

随后，在众人或惊叹、或好奇、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那片承载着群芳廊弟子的巨大云雾缓缓升腾，最终隐入天际流云之中，消失不见。

此时的莫沉刚想分出一缕神念查看九秋螂的情况，却不料启程回宗给打断。而一番折腾完毕，莫沉的心思反倒沉不下来了。

这千钧环还是千钧环没变，但上来的人已经少了太多太多，当初意气极盛的四百九十八人，到如今就只有一百四十二人返回，并且大多都负伤在身，仅十余人侥幸在秘境中进阶筑基。

按照宗门规矩，这些成功筑基的弟子，回去后便能换上代表筑基期身份的莹蓝色法衣。

念及此处，莫沉也抬起袖子，袖口处纹饰的三朵米白色祥云纹表示出云岫的身份，簇成一团表示已修完炼气的前、中、后期，另用一环形圈住三朵簇状云，表明已是该期修士的圆满境界。

记得在宗门弟子须知中已写明了各修为各层级的服饰纹色，炼气为米白；筑基为莹蓝；金丹为烙黄、元婴为藕粉；化神为虹靛，共五色。在宗门内部以及公务外出时，必须身着特制的宗门法衣，只有平常不因公外出时，可按个人喜好穿着。

金偌大的金铜色千钧环上，如今显得空空荡荡。莫沉很快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角落坐下后，望着下方翻涌不息的云海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