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余晖为云州城的断壁镀上一层凄艳的金红,护城河的水面漂浮着折断的箭杆与零落的甲片,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泽。沈倦靠在箭楼的立柱上,雪饮枪斜斜触地,枪尖的血珠顺着冰冷的金属缓缓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洇开细小的深色圆点。
“将军,该换药了。” 老军医背着药箱登上箭楼,枯黄的手指掀开沈倦左肩的甲胄,倒抽了一口冷气 —— 绷带早已被血水浸透,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还魂草的药力与激战引发的血气冲撞,在皮肤下鼓起条条狰狞的血筋。
沈倦的呼吸带着浓重的喘息,每一次起伏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他看着城楼下忙碌的士兵们搬运尸体,那些僵硬的躯体里,有契丹人的狼皮靴,也有宋军士兵磨破的草鞋。“时疫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战俘营又添了十二具棺木。” 老军医将烈酒泼在伤口上,沈倦的身体猛地一颤,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我让人在东山挖了个大坑,一把火烧了,总比烂在营里强。” 他从药箱里取出黑色的药膏,“这是苏山长托人捎来的‘镇心散’,说是能压还魂草的燥性。”
沈倦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云栖山的方向此刻应该已是漫山红叶。他想起苏墨言在信里的叮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虎符上的猛虎纹路 —— 那道裂痕在烛火下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正如他此刻翻涌的气血。
“威远侯呢?” 沈倦突然问道。
老军医的动作顿了顿:“李将军带着骑兵营在东门清点战利品,听说…… 还抓了几个活口。” 他压低声音,“弟兄们说,那些契丹俘虏嘴里喊着‘明王’,像是在求什么人。”
沈倦的瞳孔骤然收缩。明王是契丹传说中掌管战争与死亡的神只,耶律洪泰在战败后让俘虏呼喊这个名号,绝非偶然。“带活口去审讯室,我亲自去问。” 他挣扎着站直身体,左肩的剧痛让眼前阵阵发黑。
夜幕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压在云州城的上空。审讯室的油灯忽明忽暗,照亮四壁斑驳的血痕。三个契丹俘虏被铁链锁在刑架上,其中一个少年的额角还在流血,却死死咬着牙,眼神里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狂热。
“说,耶律洪泰让你们喊明王是什么意思。” 沈倦坐在阴影里,虎符被他攥在掌心,青铜的凉意透骨。
少年猛地抬起头,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沈倦!你以为赢了一时就能守住这破城?明王会降下怒火,让你们南朝人通通化为焦土!”
沈倦的指尖在虎符上轻轻敲击,清脆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上个月在朔州,我们截获了你们的辎重队。”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里面有三十车硫磺,还有十桶火油。你说,这些东西是用来烧城的,还是用来祭你们的明王?”
少年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旁边的老俘虏突然嘶声喊道:“小少主!别跟他废话!” 话音未落,他竟猛地撞向刑架的铁柱,太阳穴撞在尖锐的棱角上,鲜血喷涌而出。
沈倦起身时,那老俘虏已经没了气息。少年看着同伴的尸体,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你们烧了黑风口的粮草,汗王就要用云州城的血来献祭!重阳节只是开始,等雪落满山的时候,明王的使者就会带着天雷降临!”
“天雷?” 沈倦抓住少年的铁链,铁环摩擦的刺耳声响中,他看到少年瞳孔里映出的恐惧,“是火药?”
少年死死闭住嘴,任凭沈倦如何盘问都不再出声。赵擎按着腰间的刀走进来,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将军,李默在俘虏营里搜出这个。” 他递过一个油布包,里面是半张残破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画着云州城的街巷,北门内侧被圈了个醒目的红圈。
沈倦将地图铺在桌上,油灯的光在褶皱处投下深深的阴影。红圈的位置正是今日那个百夫长试图发信号的箭楼,旁边用契丹文写着一行小字,赵擎认得几个字母:“好像是……‘子月初三’。”
“还有七天。” 沈倦的指尖点在红圈上,“耶律洪泰没走远,他在等一个时机。” 他看向刑架上的少年,“把他关进地牢,单独看守。”
走出审讯室时,夜风卷着细雨扑面而来。沈倦抬头望向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压压地悬在城头,像是随时会砸落下来。城门口的守卫举着火把,照亮李默那张带着酒气的脸 —— 他正指挥士兵将一捆捆契丹人的兵器往马车上搬。
“沈将军来得正好。” 李默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锦袍上,“这些破烂卖了也能换些粮草,本侯打算明日派人送回京城,给太后娘娘添件新首饰。”
沈倦的目光落在那些带着血痕的兵器上,其中一把弯刀的刀柄还缠着宋军士兵的布条。“这些是阵亡弟兄的遗物,该入忠烈祠。”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威远侯要是缺银子,我让人把云州府库的账本送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