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的晨光带着初秋的凉意,透过窗棂落在沈倦掌心的虎符上。鎏金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符身雕刻的猛虎张着獠牙,仿佛要从青铜里挣脱出来。他摩挲着符身中央的阴刻纹路,指腹能感受到岁月磨出的温润 —— 这枚调动北疆十万兵马的信物,昨夜还在钦差大臣的锦盒里沉睡,此刻却成了压在他肩头最沉的担子。
“将军,五万援军已在城外扎营。” 赵擎掀开帐帘走进来,甲胄上的霜花还未融化,“带队的是威远侯李默,说是奉了圣旨,由您节制。” 他将一份军报递过去,“这是各部的花名册。”
沈倦接过花名册,泛黄的麻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名字,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仓促间汇总的。他的目光在 “朔州营” 三个字上停顿片刻 —— 那里曾是李嵩的驻地,如今只剩下三百余名老兵,名字旁大多标注着 “伤” 或 “残”。
“让李默带着骑兵营去加固雁门关,” 沈倦在舆图上圈出三个红点,“步兵营分守云州东西二门,把伤兵营里能再战的弟兄编入斥候队,重点盯防黑风口。” 他抬头看向赵擎,“告诉李默,三日内必须完成布防,粮草我会让人随后送到。”
赵擎看着舆图上的红色标记,突然想起三年前雁门关战役前,沈倦也是这样在沙盘前部署兵力,只是那时的将军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的锐不可当,如今却多了几分沉凝。“将军,威远侯是皇亲国戚,怕是……”
“他敢抗命?” 沈倦的指尖在虎符上轻轻一叩,青铜碰撞的脆响让帐内的空气都凝住了,“告诉李默,要么按令行事,要么我现在就用这虎符请他回京城。”
赵擎心头一凛,抱拳应道:“末将领命。” 转身时,他瞥见沈倦左肩的绷带又渗出暗红,昨夜处理伤口的布条扔在铜盆里,血水已经凝成果冻状的块。
帐帘再次落下时,沈倦才缓缓直起腰。伤口的疼痛顺着筋骨蔓延,像有无数条小蛇在噬咬。他从药箱里取出老军医配的膏药,解开绷带时,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一道缝,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将军又在自己上药?” 苍老的声音从帐外传来,老军医背着药箱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陶罐,“老婆子熬了羊肉汤,说是给您补补身子。”
沈倦看着陶罐里翻滚的油花,突然想起云栖山的冬日,苏墨言总爱用松针煮茶,茶汤清苦,却能压下体内的寒气。“让她费心了。” 他任由老军医为自己包扎,目光落在帐角堆放的药材上 —— 那是从契丹运输队截获的,其中有半箱雪莲花,被他锁在樟木箱里,像藏着一个不敢触碰的秘密。
“昨夜战俘营又病倒七个,” 老军医的手指在伤口周围按压,“时疫虽没蔓延,但药材消耗得太快。我让人去朔州采买,却发现药铺都被契丹溃兵抢空了。”
沈倦的眉头蹙起。他知道老军医口中的 “病倒” 是什么意思 —— 那些从漠北逃回来的百姓,大多带着一身难以根治的伤病,战俘营的草棚里,每天都有人在睡梦中停止呼吸。
“让斥候队去趟云栖山,” 沈倦突然开口,“告诉苏山长,就说我需要‘还魂草’,越多越好。”
老军医愣了一下:“那可是云栖山的禁药……”
“我知道。” 沈倦的声音低了下去,“但现在只有那药能救命。” 他记得苏墨言曾说过,还魂草能续断骨、活死肌,是治外伤的圣药,只是采摘时需以精血喂养,伤人性命。
老军医叹了口气,将最后一圈绷带系好:“将军,您这是在拿自己的命换弟兄们的命啊。”
沈倦没有回答,只是掀开帐帘望向城外。援军的营帐连绵十里,旗帜在风中舒展,像一片涌动的浪涛。他知道,这些士兵里有一半是刚征召的农夫,连刀都握不稳,真正能打仗的,还是那些跟着他从雁门关拼杀过来的老兵。
三日后,雁门关送来急报。李默在加固关隘时,与契丹游骑兵发生冲突,折损了五十余人。更麻烦的是,对方留下一具尸体,喉咙里塞着半块虎符 —— 那是耶律洪基的弟弟耶律洪泰送来的战书,扬言要在重阳节夺回云州。
“蠢货!” 沈倦将军报拍在案上,墨汁溅在虎符上,晕开一小片黑渍,“我让他加固防御,谁让他主动招惹契丹人?”
赵擎站在一旁,脸色发白:“威远侯说,是对方先放箭挑衅……”
“战场之上,挑衅就是陷阱!” 沈倦的声音陡然拔高,左肩的伤口又开始作痛,“耶律洪泰是契丹有名的‘笑面虎’,最擅长用小股兵力引诱敌军追击。李默中了他的计还不知道!”
他快步走到舆图前,手指沿着雁门关的山势滑动:“传令下去,让李默立刻撤回云州,只留五百人守关。告诉所有将士,重阳节前,无论契丹人如何挑衅,都不准出战!”
赵擎刚要应声,帐外突然传来喧哗。一个亲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甲胄都跑歪了:“将军!不好了!战俘营…… 战俘营的百姓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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