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泡子的清晨,是在一片氤氲的水汽和清脆的鸟鸣中苏醒的。湖面如同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四周五彩斑斓的山林和湛蓝的天空,美得如同世外桃源。但营地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片宁静之下,潜藏着不容忽视的危险——那头尚未谋面,却已留下诸多痕迹的庞大棕熊。
按照昨晚的计划,早餐后队伍立刻分头行动。永强和福贵这一组,经验丰富,枪法精准,负责往东边探查熊迹。王谦反复叮嘱他们:“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眼睛和耳朵,不是猎枪。摸清它的活动规律就行,千万别靠太近,更不要主动招惹。发现任何情况,及时撤回营地或者发信号。”
永强拍了拍胸前的枪,沉稳地道:“谦哥放心,我们有数。” 他和福贵检查好装备,将子弹压满,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东边的密林之中。
王谦则带着根生、德宝和满仓,向北边那片混交林进发。这边的林子以柞树、椴树和白桦为主,林下灌木丛生,藤蔓缠绕,行走起来比昨天更加困难。王谦走在最前面,手中的开山刀不时挥砍掉挡路的枝条,开辟出一条勉强通行的路径。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
“注意脚下,看这些被拱开的落叶和泥土,”王谦指着一片狼藉的地面,“是野猪群干的,规模不小,看脚印得有十来头,里面有大家伙。它们刚过去不久,咱们小心点,野猪群护崽,发起疯来比熊还难缠。”
德宝和满仓立刻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半自动步枪,警惕地四下张望。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野猪群活动的区域,继续向北摸索。王谦的目标是找到一处地势更高、视野更好,并且有稳定水源的地方,作为未来可能建立的长期前出营地。行走约莫一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了一道不算很高的石崖,石崖下方有一条清澈的山溪潺潺流过。
“上石崖看看。”王谦示意。几人手脚并用,攀上石崖顶部。这里视野豁然开朗,可以清晰地俯瞰大半个月亮泡子,以及他们来时的方向和东边永强他们探查的区域。
“这地方不错,”根生打量四周,“背靠石崖,易守难攻,前面视野开阔,靠近水源。”
王谦点点头,用望远镜仔细勘察四周地形,心中默默记下方位和特点。他注意到石崖另一侧,有一片相对平缓的向阳坡,坡上长满了各种浆果灌木和栎树。
“走,去那边看看。”王谦决定扩大勘察范围。
就在他们走下石崖,靠近那片向阳坡时,王谦突然猛地停下脚步,蹲下身,脸色变得极其凝重。根生和两个新人也立刻跟着隐蔽,紧张地看着他。
王谦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几棵栎树。只见那几棵碗口粗的树干上,布满了深刻的、纵向的抓痕,树皮被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白色的木质部。抓痕的位置很高,显示出留下这些痕迹的主人拥有着惊人的体型和力量。而在树下松软的土地上,则清晰地印着几个巨大的、熟悉的掌印,比昨天在湖边看到的还要大上一圈!旁边还散落着一些被啃咬过的动物骨骼和一堆散发着腥臊气味的、新鲜的粪便。
“是它!那头熊!”根生压低声音,喉结滚动了一下,“看这抓痕和脚印,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大!它把这里当成了它的‘餐桌’和标记领地的地方!”
德宝和满仓看着那恐怖的抓痕和巨大的脚印,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手心开始冒汗。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顶级掠食者活动的核心区域,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
王谦示意大家保持绝对安静,他像一头最谨慎的猎豹,缓缓靠近那些痕迹,仔细勘察。他观察抓痕的新旧程度,测量脚印的尺寸和深度,甚至用手指轻轻捻起一点粪便,判断其成分和消化情况。
“脚印非常新鲜,不会超过两个时辰。”王谦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们几个能听见,“它刚在这里进食不久。看粪便里的骨头渣子和浆果籽,它胃口很好,食谱很杂。这里不能久留,它很可能就在附近活动。”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饱含警告意味的、仿佛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呜嗷”声,突然从山坡下方那片茂密的灌木丛后传了过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仿佛直接敲打在人的心脏上!
“不好!”王谦脸色一变,“它发现我们了!慢慢后退,不要跑,不要直视它眼睛!”
四人立刻按照王谦的指令,弓着身子,脚步极其轻缓地向后移动,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枪口微微下压,但手指都放在了扳机护圈外,避免任何可能引起误判的动作。
灌木丛一阵晃动,一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那是一头体型极其硕壮的棕熊,肩部高高隆起,浑身覆盖着棕黑色的、略显粗硬的长毛,巨大的头颅上,一双小眼睛闪烁着凶戾的光芒,正警惕而充满威胁地注视着这几个闯入它“餐厅”的不速之客。它站立起来的高度,目测接近两米五,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无比震撼!
德宝和满仓只觉得腿肚子都有些发软,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们紧紧咬着牙,才没有失声惊呼或者转身逃跑。
棕熊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它似乎也在评估着眼前的状况。它低吼着,巨大的脑袋左右晃动,露出锋利的獠牙,前掌不安地在地上刨动着,扬起些许尘土。这是一种典型的威慑行为,意在驱赶入侵者。
王谦屏住呼吸,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是下下策,就算能击毙这头熊,在如此近距离下,他们也必然会付出惨重代价。他现在需要的是和平“劝退”。
他继续保持缓慢后退的节奏,同时用极其平稳、不带任何攻击性的语调低声说道:“好,我们这就走,这就离开你的地盘……” 他这是在向熊传递一个信息:我们无意挑战,正在离开。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王谦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持枪的手依旧稳定,眼神冷静地与熊对视(但并非挑衅的直视),展示着既不退缩也不进攻的姿态。
也许是王谦沉稳的气场起到了作用,也许是熊觉得这几个两脚兽确实构不成太大威胁,在持续了将近一分钟的低吼和威慑后,它缓缓放下了前掌,四肢着地,但仍然保持着高度警惕,目光紧紧跟随着后退的王谦四人。
王谦他们一直退到了石崖脚下,脱离了那片向阳坡的范围,棕熊才最终转过身,慢悠悠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主威严,重新消失在了茂密的灌木丛之后。
直到那庞大的身影彻底看不见,又过了好一会儿,确认周围再无异动,王谦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根生和两个新人更是几乎虚脱,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
“我的娘诶……”德宝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这也……也太吓人了!”
满仓也靠着石崖,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根生抹了把额头的汗,心有余悸:“谦哥,这头熊……比咱们以前在老黑山遇到过的那头还要大,还要凶!”
王谦的脸色依旧凝重,他看了看惊魂未定的两个新人,又望向棕熊消失的方向,沉声道:“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昨天不让你们打那头鹿了吧?在这家伙的地盘上动枪,就跟在它家门口放鞭炮差不多。”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这次遭遇也不是坏事。至少我们亲眼确认了它的存在、它的体型和它的大致活动范围。这头熊,是月亮泡子名副其实的‘王’。咱们想在这里立足,以后少不了要跟它打交道。今天它没有主动攻击,算是给了我们一个‘警告’。咱们也得识趣,以后在这片区域活动,要更加小心,尽量避开它的核心领地和主要觅食时间。”
休息了片刻,等德宝和满仓缓过劲来,王谦便带着他们迅速离开了这片危险区域,返回了北边石崖下的溪流边。他没有再继续深入勘察,今天的遭遇已经获取了足够多的信息,同时也敲响了警钟。
他们在溪边简单吃了些干粮,便启程返回主营地。一路上,王谦结合今天的遭遇,更加详细地向根生和两个新人讲解了遇到熊时的各种应对策略,以及如何通过观察环境提前规避风险。
当他们回到月亮泡子边的营地时,永强和福贵也已经回来了。两人的神色同样严肃。
“谦哥,东边情况不太妙。”永强一见面就汇报道,“我们沿着脚印追踪了一段,发现那家伙的活动范围很大,从湖边一直延伸到东边那个大山坳。我们在一个山洞口发现了更多的痕迹和毛发,那里很可能是它的一个主要巢穴。而且……”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好像听到远处有狼嚎,声音方向……似乎也是朝着月亮泡子这边来的。”
熊踪未远,狼嚎又起。月亮泡子这片丰饶之地,果然不是能够轻易征服的。王谦听着汇报,看着远处渐渐被暮色笼罩的湖面,眉头微微蹙起。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静了。他需要重新评估在这里建立前出营地的风险和可行性,以及,如何与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无论是熊还是狼——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