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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都市现言 > 我的混乱情史:一个男人的自述 > 二二八、远渡重洋(八)

春节假期刚过,我便着手协助徐彤办妥了项前进的抚恤金事宜。那笔一次性发放的抚恤金,一共七十九万余元,我亲自交到了前进嫂子的手中。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张每月会固定存入抚恤金的银行卡。她接过这些,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哽咽着道谢,一声又一声。

在那之后,我又以组织的名义,个人拿出五十万元捐给了这个破碎的家庭。但愿这些能支撑前进的两个侄子一路读到大学毕业。这也算是我对前进的一点告慰——他用生命换我平安,而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回馈他留在世上的亲人。从今往后,我已经把他嫂子和两个侄子视作自己家人。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只要他们需要,我必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出乎我意料的是,徐彤并没有拿走我们事先约定分成的那一部分。她一向现实,但这一次,她却让我看到了她良心未泯的那一面。不仅如此,她还陪我一同去烈士陵园为前进扫墓、献花。

或许正是这个举动,触动了我内心某个柔软的地方。我决定提前陪她和她女儿回英国。坦白说,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想避开与彭晓惠、徐彤同一班飞机时的尴尬。

2012年2月9日,我与徐彤、女儿徐安琪一家三口,搭乘国航航班从北京飞往英国伦敦希思罗机场。

经历十一个小时的漫长飞行,我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傍晚六点的伦敦,天色早已沉入暮色,街道上灯火零星亮起,仿佛整个城市正缓缓闭上双眼。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踏上异国的土地,心中却没有丝毫新奇与兴奋,只有一种恍惚的离愁,缓慢地蔓延开来。因为行程匆忙,甚至没能和彭晓敏与曦曦好好道别。

我们取了行李,徐彤推着婴儿车里的安琪,我拉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田馨馨事先安排的车已等候在外。一家人坐进车里,我原本计划在伦敦暂歇一夜,第二天再前往曼彻斯特。但徐彤一向不喜欢酒店的生疏环境,执意要连夜赶路。

于是车辆驶入渐深的夜色,沿着A1公路向北前行。

窗外,哈蒙沃兹斯沼泽在薄雾中寂静蔓延,结霜的草甸在车灯掠过间泛出微光,如同一幅朦胧而忧郁的冬日油画。这片陌生的风景,在黑暗中无声流淌,在我心里悄悄添上了一笔难以言说的悲凉。

一路上,徐彤用流利的英语与那位金发司机相谈甚欢,她怀中的安琪早已因长途飞行累得沉入梦乡。

而我默默握着手机,将网络切换至沃达丰。沿途4G信号时断时续,微信消息也零零散散地跳出来。

不一会儿,小敏和林蕈的信息先后涌入,都是祝我生日快乐的话。我这才蓦然惊觉:原来今天已是正月十八,是我的生日。

更让我意外的,是沈梦昭发来的那条信息:“祝你一帆风顺,旅途愉快,也祝你生日快乐。”

看来我得行程安排,还是被张平民透露给了她。我怔怔地望着屏幕,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腕上的那块雷达表。咸咸的泪水不知何时悄然滑落,渗入嘴角,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

人生匆匆走过了三十七个春夏秋冬,这个生日,竟在异国漂泊的夜途中无声度过。

一天的旅途奔波后,终于到了徐彤在曼彻斯特租住的房子。我无心仔细打量屋内陈设,简单洗漱后便重重倒在了床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连平日里时常萦绕的梦境也不曾到访。

再睁开眼时,格林尼治时间已过上午十点。我躺在床上,疲惫虽渐渐褪去,心绪却依旧低沉。

那位福建籍的保姆端来了煎培根、香肠、黑布丁和烤面包。我摇了摇头:“拿走吧,没什么胃口。”

她叽里咕噜回了两句,既非英语,也不像普通话,大概是闽南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言毕,她面无波澜地转身离去,丝毫未将我的推却放在心上。那眼神中掠过的几分轻视,让她甚至连多一句劝慰都吝于给予。

我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枕着手臂怔怔望向天花板上斑驳的痕迹。这房子显然曾有过奢华的风光,如今却被岁月磨去了光泽,只余下几分黯淡与过时。

忽然,隐约的门铃声传来。我心生好奇,翻身下床,悄步移至窗边,将厚重的落地窗帘掀开一道细缝。只见保姆已走到门外,正与一位穿着正装的华人男子低声交谈。她连说带比划,语言似乎并不通畅,两人的交流显得有些吃力。

正当我猜测来者何人时,却见那人从大衣内袋中取出一个厚实的纸袋,递向她。保姆警觉地四下张望,又抬头朝楼上扫了一眼——我急忙向后一闪,藏进帘幕后,幸而未被她察觉。

她迅速接过纸袋,塞进怀中,动作干脆而隐蔽。

目睹这一切,我不由得蹙紧眉头,一种隐约的不安自心底缓缓升起。

我瞥见保姆将那名男子让进屋内,立即迅速退回床上,闭眼假寐。

没过多久,徐彤门也没敲便急匆匆推门而入。她以为我仍在沉睡,走近轻拍我的肩膀,试图将我唤醒。我佯装刚刚醒转,睡眼惺忪地望着她。她语气略显急促地说道:“宏军,启程资本驻英办事处的李先生前来拜见你。”

李先生?莫非就是方才在楼下与保姆秘密交谈的那名男子?

我疑惑地问:“这个人你以前见过吗?” 她摇摇头:“从未见过。”

我随手披上睡袍就要下楼,徐彤连忙拦住我:“你就这样下去见客,会不会太失礼了?” 我嘴角一扬,露出几分玩味的笑:“不是说国外最不讲人情世故么?既然是个自由的国度,我在自己家里穿什么,应当是我的自由吧。” 说完,我便赤着脚,一身慵懒地踱下了楼。

那位李先生身着一套标准的英伦三件套西装,面容清瘦,眉宇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却偏要挤出殷勤的笑容,反而显得格外生硬。 我走上前同他握手,语气随意:“抱歉,还在倒时差,刚起床。” 他连声道着理解,从内袋中取出一张名片递来。我看也未看,随手丢在茶几上,示意他坐下。

他端正入座,言辞恭敬:“今早刚接到何总消息,得知关先生您已抵达曼城,我不敢耽搁,立刻前来拜访。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何总特地交代,您是对酆总非常重要的人,我绝不敢怠慢。”

我朗声笑道:“既是一家人,就不必说两家话,无需如此客气。再说我这次是来求学的,可不是来做客的。”

他连忙应道:“关先生不必见外,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我不置可否,话锋一转:“李先生平常就住在曼彻斯特?”

他略显谦恭地微微欠身:“您叫我李呈就好。我常驻伦敦,办事处也设在那里,平时很少有机会到曼城来。”

我“哦”了一声,故意将目光转向那位正端着红茶走来的福建保姆。她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不自觉地低下头,刻意避开我的注视,动作略显局促。

等她将红茶放好正欲转身时,我开口问道:“茶里加糖了么?”

她回过身,用生硬而绕口的语调回答:“关先生,是的,英国红茶习惯是要加糖的。”

我脸上顿时浮起不悦:“英国人习惯什么我不关心,但我不习惯。马上替我换一杯原味的。”

她略一迟疑,终究没有多言,依言端走了我面前那杯茶。

我转而向神情略显尴尬的李呈淡然一笑,说道:“第一次出国,还不知道曼彻斯特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趁还没开学,我正打算出去走走。”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英国是最早开启工业革命的国家,曼城在其中地位举足轻重。关先生若感兴趣,不妨去科学与工业博物馆看看,那里的蒸汽机车和纺织机械展览非常有名。”

我摇了摇头:“这都移动互联网时代了,谁还对那些老旧的机器有兴趣?更不想替英国人怀念什么昔日荣光。还有没有别的推荐?”

他接着建议:“曼彻斯特艺术画廊、约翰瑞兰德图书馆……不知关先生是否对这些人文景点感兴趣?”

我略作思索:“这些倒还值得一看,改天可以去逛逛。对了,曼彻斯特不是有两只出名的英超球队吗?”

这时,他用指尖优雅地轻触鼻尖——这个动作让我忽然想起岳明远也有同样的习惯。真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看来这位李呈,应是长期跟随在岳明远身边的人。

他微笑着回应:“曼联的老特拉福德球场和曼城的伊蒂哈德球场都非常壮观,值得一看。若能在英超比赛日亲身体验,更能感受英国浓厚的足球文化。”

我轻笑一声,说道:“你对这里如此熟悉,可不像不常来的样子。”

他表情微微一滞,随即陪笑道:“英伦三岛就这么大,以前休假时也曾来游玩过几次。”

此时,保姆将重新调制的茶端到我面前。我借势说道:“哦,就算是来见见老熟人也没什么不妥。”说着,我有意将目光转向保姆,她再次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注视。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皱起眉头,露出一副难以忍受的表情:“这英国茶又苦又涩,看来不加糖还真喝不惯。替我加些糖,再加点奶吧。”

她显然明白我是在故意刁难,脸上虽掠过一丝不忿,却仍上前接过茶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我摇摇头,目送她走进厨房,继而向李呈说道:“有件事麻烦你,帮我弄张曼联的球票,我想去现场感受一下。”

他立即应道:“好的,我马上安排。”

不得不说,他的效率极高。当天下午,他便再次登门,将次日曼联对阵利物浦的英超比赛门票递到我手中。开球时间颇为特别,定在中午12:45。我有些迟疑,说时间仓促,人生地不熟,恐怕难以找到路线。他却毫不犹豫地说,他会亲自陪我去看这场地球上的“红魔大战”。

第二天上午,他早早驾车前来接我。我们先在附近的唐人街找了一家中餐馆,简单用了午餐,随后便动身前往久负盛名的老特拉福德球场。

车行途中,我好奇地望向窗外。曼彻斯特这座老城在我眼前缓缓展开——红砖砌成的工业时代建筑、钢铁结构的厂房遗迹,诉说着它作为工业革命重镇的往昔;间或点缀的哥特式尖顶与古典立面,为城市增添几分厚重与典雅;而远处拔地而起的现代玻璃幕墙大厦,则与之交织出一幅历史与现代共鸣的城市图景。

他一边开车,一边笑着问我:“关先生是第一次来英国吧?”

我点点头,笑道:“何止英国,出国都是头一遭。”

他说:“英国这种老牌帝国,底蕴深厚,和美国是不一样的气质。我个人还是更偏爱这里。”

我顺着话问:“看来你跑过不少国家?”

他应声道:“酆总的产业遍布全球,但重点还是在英美,香港和新加坡也有布局。”

我借此追问:“酆总在这些地方也都是专注金融投资吗?”

他略作思考,答道:“并不全是。在伦敦、纽约这些国际金融中心,自然以投融资业务为主。但在英国,我们也持有不少不动产,算是多元化配置。”

我问:“李呈,酆总派你坐镇英国,恐怕不只是为了公司业务吧?”

他微微一怔,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何总果然没说错,关先生真是明察秋毫。您既是青蚨会的人,我也不瞒您——除了公司业务,我另一个任务,就是为青蚨会在英国的成员家属提供各方面支持。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您。”

我点点头,进一步问道:“所谓的‘支持’当中,是不是也包括监视?”

他笑了:“我真的很欣赏您这样直截了当、一语中的说话方式。我的答案是:包括。”他稍作停顿,语气依然从容,“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中写过:‘真正的权力,在于精准把握何时展示力量,何时选择妥协。’酆总必须始终保持能够展示力量的能力。希望您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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