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我长生 第294章 青丘挽歌

血。

漫山遍野的，是桃花的残骸，与狐族子民的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的腥气，混杂着草木被灼烧后的焦糊味。

这里是青丘，是那个传说中，十里桃林，万载祥和的世外仙境。

而现在，是地狱。

“咳……咳咳……”

大长老半跪在已经化为一片焦土的广场中央，那柄陪伴了他近千年的桃花木杖，早已断裂成数截，散落在他的身旁。

他每一次呼吸，都有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从口鼻中不断涌出。

他的灵脉，已经断了。

他的神魂，也已如风中残烛。

他抬起那双，已经被血污模糊了的、浑浊的老眼，看向不远处那两个，几乎毫发无伤的身影。

那个叫玉姬的女人，正用一方丝帕，优雅地擦拭着她那完美无瑕的指尖，仿佛刚刚碾死的，不是青丘最精锐的涂山卫，而只是一群碍眼的蝼蚁。

她那双妩媚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居高临下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而她身旁的朱厌、痴肥的怪物，则还在回味着刚刚的“盛宴”，

不时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舐着嘴角的血迹，

那双看似憨厚的眼睛里，闪烁着孩童般纯粹的、对杀戮和血肉的贪婪。

输了……

一败涂地。

大长老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身后，那些幸存的、寥寥无几的族人，眼中最后的光，也正在熄灭。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死寂。

家园被毁，亲人被屠，连最后的希望，也……

不。

不！

大长老的眼中，骤然爆发出了一团，亮得惊人的、决绝的火焰！

青丘的狐，可以战死，但绝不能，跪着，被当成玩物和点心！

青丘的脊梁，便是断了，也要，刺穿敌人的咽喉！

他缓缓地，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颤巍巍地，站直了身体。

那本已佝偻的、苍老的背影，在这一刻，竟显得，无比的挺拔，与伟岸。

他看着玉姬和朱厌，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竟露出了一抹，诡异的、释然的笑容。

“新王……会为我们……报仇的……”

他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嘶哑地，说完了他人生中，最后的遗言。

然后，他那具，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苍老的身体，轰然引爆！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那更像是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悲怆的怒吼！

一场，凝聚了一位青丘长老，千年修为和全部神魂的自杀式爆炸，在镇妖塔前，轰然爆发！

血红色的能量，不再是狂暴的冲击，而是化作了亿万片，燃烧着不屈意志的、凄美的桃花花瓣！

每一片花瓣，都承载着一段守护的记忆，都吟唱着一句古老的战歌！

这片悲怆的花海，如同血色的海啸，向着玉姬和朱厌，疯狂地席卷而去！

玉姬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她想也不想，将力量化作了一面，巨大的、层层叠叠的能量护盾，挡在了自己和朱厌的身前！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一位狐族长老，在守护家园时，所能爆发出的、最后的力量！

“咔嚓——”

一声脆响！

那面，足以抵挡千军万马的能量护盾，在这股，充满了“守护”意志的、决死的冲击面前，只坚持了不到三秒钟，就……布满了裂痕！

然后，轰然破碎！

“噗——”

玉姬，闷哼一声，那张妖娆妩媚的脸上，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她那完美的、充满了诱惑力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扫落的树叶，不受控制地，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镇妖塔那古老的塔身之上！

一口鲜血，顺着她那猩红的嘴角，缓缓地，流淌了下来。

她，受伤了。

而她身旁的朱厌，更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孩子般的嚎叫！

他那肥胖的身体，被血色花瓣正面击中，留下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当爆炸的余波，终于散去。

幸存的狐族子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那死寂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颤抖的希望。

大长老……成功了？

然而，下一秒，这丝脆弱的希望，便被彻底碾碎。

“该死的……老狐狸……”

玉姬，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着自己那件，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红色长裙，那双妩媚的桃花眼里，充满了冰冷的、刻骨的杀意！

她只是看起来狼狈，气息，却并未衰弱多少。

那点伤，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让她怒火中烧的……屈辱。

所有狐族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窖。

绝望，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巨网，将每一个人，都死死地，笼罩。

就在这时，从青丘祖祠的最深处，传来了几声，悠长的、仿佛来自亘古的叹息。

紧接着，五位身穿素白长袍、发须皆白、身形枯槁得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的老者，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是太上长老团！

他们是青丘最后的底蕴，是已经活了数千年、本该在沉睡中，等待寿元终结的活化石。

幸存的族人，看到他们，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眼中再次爆发出希冀的光芒！

然而，五位太上长老，却看也未看玉姬和朱厌。

他们浑浊的目光，悲悯地，扫过这片沦为废墟的家园，扫过满地的、族人的尸骸，最后，落在了那些，眼中还带着一丝期盼的、幸存的后辈子孙身上。

为首的太上长老，露出了一个，无比慈爱，却又，无比悲凉的微笑。

“痴儿们……”

“青丘，没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将他们心中，最后那点可怜的火苗，彻底浇灭。

他们没有选择战斗，因为他们知道，那是毫无意义的、徒增伤亡的牺牲。

他们缓缓地，走到了青丘废墟的中央，围成一圈，盘膝而坐。

“以我残躯，祭我血脉。”

“以我残魂，佑我故土。”

古老而悲怆的歌谣，从他们的口中，缓缓吟唱而出。

他们的身上，开始燃烧起，乳白色的、温润的灵火。那不是战斗的火焰，而是生命之火，是神魂之火！

他们，在以身殉道！

随着他们的吟唱，整个青丘大地，都开始微微震颤。那些凝固的血泊，那些战死者的尸骸，都仿佛受到了感召，升腾起一缕缕，微弱的、猩红色的光芒。

这些光芒，汇聚到五位太上长老的身上，与他们燃烧的生命之火，交织在一起。

下一刻，无数燃烧着灵火的、半透明的桃花瓣，从虚空中，缓缓飘落。

它们不是为了杀敌，而是化作了一道，巨大的、温柔的、笼罩了整个青丘废墟的血色结界！

这不是防御，更像是一座，华美而悲戚的巨大“棺椁”。

他们要用自己最后的生命，为青丘，保留一丝，最后的尊严。

为这片土地，举行一场，最盛大的葬礼。

灵火中，五位太上长老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为了五座，栩栩如生的、晶莹剔透的桃花树雕像。

他们的脸上，还带着那抹，安详而决绝的微笑，永远地，矗立在了这片，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土地上。

风中，仿佛还回荡着，那来自远古的歌谣。

天地，一片死寂。

玉姬看着眼前这道，华美得如同艺术品般的结界，以及那五座，用生命铸就的雕像，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发出了一声，极其不屑的、轻蔑的嗤笑。

她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损的裙摆，对着身旁，还在为伤口而委屈嚎叫的朱厌，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轻佻的语气，缓缓说道：

“你看，这些老狐狸，连死，都要死得这么漂亮。”

她伸出纤纤玉指，**之力，在她指尖，凝聚成一点，妖异的红芒。

“可惜……”

玉姬眼里闪过凶狠。

“让我这么狼狈！我要让你们永不超生！”

她将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那道，由五位太上长老生命所化的结界之上。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无比刺耳的碎裂声，响彻了，整个死寂的青丘。

那道华美的结界上，出现了一道，狰狞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