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霄倾天下 第426章 托孤·龙驭宾天

苏文博那声嘶力竭、戛然而止的“德……”字，如同毒蛇吐信，在死寂的承天门前留下冰冷的余毒。他圆睁着不甘的双目，嘴角黑血蜿蜒，身体在玄影卫的钳制下彻底瘫软。城楼下，万民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住，沸腾的声浪为之一滞。

“苏贼畏罪自戕了！”

“死有余辜！”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汹涌的怒潮。然而，城楼之上的君临渊，目光却如寒潭般扫过苏文博的尸体，最终落在了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德妃赵氏身上。那目光并非指控，而是深沉的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寒。德妃握着赤龙金鞭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她避开了君临渊的视线，金鞭重重一顿地砖，发出沉闷威严的响声。

“奸佞伏诛，天理昭彰！”德妃的声音带着强行压制的颤抖，却依旧高昂，“然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她目光转向乾清宫的方向，带着悲怆，“陛下龙体垂危，亟需储君定鼎！渊亲王，当务之急，是速速面圣，请陛下圣裁！”

她巧妙地转移了焦点，将“德”字的疑云暂时压下，推向了更迫切的君位传承。苏贵妃抱着昏厥的九皇子，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尖声哭喊：“睿儿！睿儿是陛下的骨血！陛下金口玉言……”

“苏氏！”君临渊的声音如同冰刀，瞬间切断她的哭嚎，“此子血脉存疑，待宗正府彻查！尔矫诏乱国，罪同谋逆！押入宗人府，严加看管！”他不再给苏党任何喘息之机，玄影卫如狼似虎，迅速将瘫软的苏贵妃和昏死的“九皇子”拖离城楼。皇后周氏目睹此景，眼中最后一丝光彩也熄灭了，如同被抽去魂魄的木偶，任由宫女搀扶，失魂落魄。

君临渊不再看下方群情激愤的万民，他转向萧云倾，声音低沉而急促：“云倾，随我入宫！父皇……怕是等不得了。”他眼底深处，是压抑的沉重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萧云倾颔首，指尖银光微闪，无声无息地取走了苏文博尸身嘴角残留的一点毒血样本。

乾清宫内，药石无用的苦涩气息弥漫，混杂着垂死的衰败。龙榻上，昭元帝君昊的面容枯槁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张院判跪在榻边，老泪纵横，徒劳地施针。德妃、宗正寺卿君肃及几位重臣肃立一旁，气氛凝重得几乎凝固。

君临渊与萧云倾快步踏入，带起一阵微冷的空气。榻上的昭元帝仿佛有所感应，眼皮极其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竟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那浑浊的眼珠吃力地转动，最终定格在君临渊身上。

“渊……渊儿……”嘶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君临渊快步上前，单膝跪在龙榻边，握住了皇帝那只枯瘦冰冷的手：“儿臣在。”

昭元帝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眼中涌出大颗的泪珠，沿着深刻的皱纹滑落。他死死攥着君临渊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地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般的悔恨与沉痛：“朕……负汝……多矣……疑汝……防汝……乃至……奸人……构陷……此局……非……非朕……本意……”

他艰难地喘息着，目光转向一旁面色紧绷的德妃，眼中流露出极深的痛苦与一丝……恐惧？“德妃……她……”他试图说什么，却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打断，黑红的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

萧云倾立刻上前，银针如飞，封住几处大穴，暂时稳住心脉。张院判连忙奉上参汤药汁，却被皇帝无力地挥手挡开。

“遗诏……假……”昭元帝的目光死死盯着君临渊，充满了急切的、近乎哀求的意味，他颤抖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地指向自己枕下，“真……真诏……在……枕……下……传……传位……七……七子……临……渊……”

话音未落，他指向枕下的手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放大，最后一丝气息如同游丝般断绝。那只枯瘦的手，无力地垂落在龙榻边缘，指尖离那明黄锦缎的枕头，仅剩一寸之遥。

“陛下——！”

“父皇！”

悲呼声瞬间响彻大殿。张院判扑通跪倒，以头触地。宗正寺卿君肃老泪纵横。德妃身体晃了晃，手中的赤龙金鞭“哐当”一声掉落在金砖上，她脸色煞白，眼神复杂难明，有悲戚，有释然，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冰冷的、无人察觉的尘埃落定。

君临渊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握着父亲已然冰冷的手，久久未动。挺拔的脊背如同凝固的山岳，玄色亲王袍服在昏暗烛光下吸纳了所有光线。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一股沉重如铅的静默，无声地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那静默中，是二十余年父子猜忌隔阂的终结，是江山重担骤然加身的沉重，更是对枕下那份真正遗诏所代表一切的无声审视。

萧云倾默默站在他身侧，目光扫过龙榻上已无声息的帝王，扫过悲痛的重臣，最后落在德妃那失魂落魄却隐隐紧绷的侧脸上。她悄然退后半步，指尖微动，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药粉气息，无声地弥散在龙榻附近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