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霄倾天下 第413章 惊变·帝躬骤衰

乾清宫内外，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药味和无形威压。鎏金瑞兽香炉吐出的安神香，也无法驱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龙榻之上，昭元帝君昊面如金纸，呼吸微弱而急促，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眸紧闭着，深陷的眼窝周围是一片不祥的青黑。张院判跪在榻前，指尖搭在皇帝枯瘦的手腕上，眉头紧锁得能夹死苍蝇，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

寝殿内，皇后周氏、苏贵妃（虽因先前粮仓案被皇帝冷落，但此时皇帝病危，她以“侍疾”之名强行留下）、德妃赵氏、贤妃吴氏，以及几位成年皇子——太子君临澈、三皇子君临风、四皇子君临轩、五皇子君临宇，皆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空气凝固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君临渊与萧云倾匆匆赶回，踏入寝殿时，感受到的便是这令人心悸的凝重。他们的到来，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有审视，有猜忌，有隐藏的敌意（尤其是来自苏贵妃和君临风），也有如德妃般克制的忧虑。

“儿臣（臣媳）参见父皇。”两人恭敬行礼。

榻上的昭元帝似乎有所感应，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喉间发出一阵模糊的嗬嗬声，却终究没能睁开眼。

“渊儿和云倾回来了。”皇后周氏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疲惫与哀戚，“你们父皇……自得知南方疫情凶险，忧心国事，急火攻心……便……”她以帕拭泪，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君临渊，带着不易察觉的忌惮。

“张院判，父皇龙体究竟如何？”君临渊直接看向太医之首，声音沉冷，带着不容回避的威压。

张院判浑身一颤，收回诊脉的手，深深叩首，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回……回禀王爷……陛下……陛下此乃心阳暴脱，兼之积劳沉疴，五内俱损……脉象……脉象如屋漏雀啄……已是……已是油尽灯枯之兆……恐……恐难逾年关啊！”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父皇！”太子君临澈第一个扑到榻前，嚎啕大哭，情状悲切，只是那哭声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无人能知。三皇子君临风也红了眼眶，跪倒在地。苏贵妃更是悲呼一声“陛下！”，几乎晕厥过去，被宫女慌忙扶住，她趁机掩面，目光却怨毒地刺向萧云倾——这对夫妇一回来，皇帝就病危至此，定是他们带来的灾星！

德妃与贤妃默默垂泪。四皇子君临轩眉头紧锁，看向君临渊，眼神凝重，隐含询问之意。五皇子君临宇尚年幼，被这气氛吓得小脸煞白。

君临渊身侧的拳头瞬间握紧，指节捏得发白。父皇……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为人子的悲恸，更有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的凛然。萧云倾悄悄握住他冰冷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与力量。她敏锐地感觉到，苏贵妃那怨毒目光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是因为密信残片？还是因为皇帝病危打乱了她的部署？

“院判大人！”皇后猛地抬头，厉声道，“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须吊住陛下的命！陛下乃一国之君，万民所系！若陛下有丝毫闪失，尔等太医院上下，提头来见！”

“是！是！微臣……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张院判连连叩首，带着一众太医连滚爬爬地去商议药方。

就在这混乱悲戚的时刻，龙榻上的昭元帝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竟幽幽转醒！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围在榻前的众人，最后，竟吃力地定格在君临渊脸上，枯瘦的手指微微抬起，似乎想说什么。

“父皇！”君临渊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在榻前。

“……渊……渊儿……”昭元帝的声音微弱如蚊蚋，断断续续，“……你……回来……好……南方……如何……”

“回父皇，灾情已初步控制，疫情在王妃主持下亦得缓解，儿臣已安排妥当，父皇不必忧心，保重龙体为要。”君临渊语速沉稳，清晰回禀。

昭元帝眼中似乎掠过一丝微弱的欣慰，随即被更深的疲惫淹没。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开，看向侍立在一旁、面白无须的掌印太监高无庸，嘴唇翕动，几乎用尽力气吐出几个字：“……传……宗正寺卿……德……德妃……拟……”

“拟诏”二字尚未出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打断了他，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张院判慌忙上前施针，殿内又是一片手忙脚乱。

然而，就是这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在每个人心中炸开！

传宗正寺卿！拟诏！还特意提到了德妃！

宗正寺卿掌皇族事务，尤其涉及继承大事！皇帝在弥留之际召宗正寺卿，其意不言自明——他要立遗诏！而特意提到德妃……德妃赵氏，四皇子生母，向来低调谨慎，家族清贵……难道陛下属意四皇子？还是说……德妃在此刻被赋予了某种见证或制衡的角色？

太子君临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皇后周氏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苏贵妃也忘了哭泣，惊疑不定地看着德妃和咳喘不止的皇帝。三皇子君临风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四皇子君临轩则是一愣，随即垂眸，看不清神色。德妃赵氏本人也是身躯微震，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惶恐。

君临渊跪在榻前，背脊挺直如松，面上无波无澜，唯有眼底深处，风云激荡。拟诏……父皇终究是要在最后关头，定下这乾坤归属了！而德妃的名字被提及，这潭水，瞬间变得更加浑浊凶险。

萧云倾冷眼旁观着众人精彩纷呈的脸色，心中冷笑。好戏，才刚刚开场。她袖中的手指，轻轻拂过贴身收藏的那片染血残信。苏贵妃，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只是不知，父皇这未尽的遗诏，最终会指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