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花海沉入一片幽邃的宁静。晚风终究是哭得累了,心力交瘁,在青萝轻柔哼唱的精灵安魂曲中,沉沉睡去。她蜷缩在青萝怀中,长长的睫毛上犹自挂着晶莹的泪珠,小脸苍白,即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仍在承受着那难以消解的悲恸。青萝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适些,翠绿的藤蔓自她袖中蜿蜒而出,交织成一张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网榻,将晚风轻轻托住,又以宽大的、散发着清香的叶片为她覆上,遮挡夜间的微凉。
欧阳奚旺静静立于一旁,看着妹妹沉睡中依旧难掩脆弱与伤痛的容颜,心中那刚刚被强行压下的怒火与恨意,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火星,轰然一下,以更加猛烈、更加炽热的姿态,重新燃烧起来,几乎要灼穿他的五脏六腑,焚尽他的理智。
他轻轻抬手,那悬浮于身侧的归元神剑虚影,仿佛感应到他心中翻腾的杀意与恨火,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戾气的嗡鸣,混沌色的剑身微微震颤,周遭的光线都似乎被其吞噬、扭曲,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他心念一动,剑影化作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他的眉心,回归识海深处温养。但那剑意留下的冰冷与决绝,却已深深烙印在他的神魂之中。
他转身,对青萝和围拢过来的几只小兽做了一个噤声且远离的手势。青萝会意,抱着沉睡的晚风,带着一步三回头、满眼担忧的崽崽,轻手轻脚地退到了远处一丛格外茂盛、能遮蔽身形的月光花之后。小金低吼一声,用脑袋顶了顶还有些不明所以、想跟过去的墨星和小呆毛,示意它们跟随自己,一同守护在晚风附近,将这片临时的核心区域留给了它们的主人。
欧阳奚旺需要独处。需要一片绝对安静的空间,来消化那几乎要将他撑爆的滔天恨意,来梳理那纷乱如麻、却目标清晰的复仇之念。
他一步步,走向花海的深处。脚下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奇异草甸,身边是摇曳生姿、在渐浓的夜色中自发散发出柔和微光的各种灵花异草。若是平日,此情此景,足以令任何修士心旷神怡,沉醉于这天地造化的瑰丽与静谧之中。但此刻,在欧阳奚旺眼中,这无边无际的绚烂花海,这弥漫在空气中的馥郁芬芳,都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与香气,变得灰暗而令人窒息。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玉佩幻境中所见的一切。那些画面,不再是模糊的影像,而是化作了最为尖锐的冰锥,狠狠刺穿着他的神经;化作了最为灼热的烙铁,在他灵魂上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他“看”到,那金碧辉煌、仙气缭绕的九霄云阙,如何在转瞬之间,被漆黑的魔云与伪善的仙光共同笼罩,从至高无上的仙境乐土,化作了血腥残酷的修罗战场。父亲欧阳擎宇,那个在他零星记忆碎片中永远如山岳般巍峨、如烈日般耀眼的男人,身披染血的战甲,手持光芒万丈却已布满裂痕的归元神剑,独自屹立于崩塌的宫阙之巅,面对的是魔尊赤燎那焚尽星海的滔天魔焰,以及……那些隐藏在圣洁光辉之下,伺机而动的冰冷视线!
“叛徒……走狗……宵小之辈!”欧阳奚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沉嘶哑,充满了刻骨的鄙夷与杀意。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痛楚的万分之一。
他仿佛能感受到父亲那一刻的绝望与决绝。前有强敌,魔威滔天,欲要吞噬一切;后有暗箭,来自曾经信任的同袍、下属,甚至可能是……更为亲近之人?他们不仅没有在父亲力战魔尊、守护仙界之时伸出援手,反而冷眼旁观,等待着最佳的时机,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只待猎物力竭,便会发出致命一击!
“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好一个‘巡天使’!好一个‘维护仙界秩序’!”欧阳奚旺的胸膛剧烈起伏,一股狂暴的、几乎要失控的气息在他周身盘旋,引得他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周遭那些敏感的灵花异草,仿佛感受到了这股恐怖的气场,纷纷收敛了微光,叶片蜷缩,瑟瑟发抖。
幻境中,那几道降临的“巡天使”身影,虽然面容模糊在刺目的仙光之中,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高高在上、冷漠无情、仿佛视众生为蝼蚁的气息,却让欧阳奚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厌恶与愤怒。就是这些人,在父亲拼尽全力,甚至不惜动用禁忌之力,最终与魔尊两败俱伤、归元神剑崩碎、自身也濒临崩溃的刹那,悍然出手!
他们不是来收拾残局,不是来救助功臣。他们是来……收割胜利的果实,来执行早已谋划好的、卑劣的清洗!
他们以莫须有的罪名——或许是“勾结魔道”,或许是“滥用禁忌之力,危害仙界安定”——将守护了仙界的最大功臣打为罪人!他们冷酷地镇压了可能存在的、忠于父亲的力量,他们无情地将力竭昏迷、奄奄一息的父亲,和悲痛欲绝、修为大损的母亲,一同打入那传说中永世不见天日、仙元枯竭、法则混乱的绝地——堕仙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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