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寂寂,无边无际的绚烂在暮色中沉淀为一片朦胧而忧伤的背景板。唯有风过枝叶的沙沙轻响,如同大自然无声的叹息,以及那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如同受伤幼兽的哀鸣,一声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也敲碎了这方天地伪装的宁静。
欧阳晚风终究是撑不住了。
那强自筑起、依靠幻心苋编织的虚假记忆勉强维系的心防,在真相如山压顶、兄长亲口确认归元神剑存在的那一刻,彻底土崩瓦解,碎得不成样子。她不再是那个被幻心苋温柔守护着、安静生活在**坡花海中的神秘少女,仿佛超然物外,不染尘埃。此刻,她彻底变回了无数年前,那个在父母温暖羽翼下、骤然遭遇天地倾覆般巨变却无力反抗,只能被动接受命运残酷摆布的小女孩。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平静,都不过是无根浮萍,被血淋淋的往事轻易冲垮。
泪水决堤,起初还是无声地滑落,晶莹的泪珠滚过她苍白的面颊,留下冰冷的湿痕。很快,这无声的悲伤便化作了汹涌的洪流。她猛地扑入身旁青萝的怀中,将脸深深埋入对方带着草木清香的肩窝,仿佛那里是唯一可以躲避风雨的港湾。瘦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哭声从最初的压抑低吟,逐渐变得放纵而悲切,那声音里浸透了岁月也未曾磨平的伤痛。
“呜……爹爹……娘亲……”她一遍遍地唤着,声音含糊不清,被哭泣切割得支离破碎,却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刻骨的心痛与漫长得令人窒息的思念,“他们……他们都是为了我们……才……爹爹用了那样的剑……他该有多痛……身体和灵魂都被撕裂了吧……娘亲看着我们被送走……她该有多难过……心都碎了吧……那些坏人……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狠毒……夺走我们的一切……”
青萝紧紧抱着她,感受着怀中身躯那几乎要碎裂般的颤抖,眼中亦是水光涟涟。她虽非人族,但生灵的情感大抵相通,悲欢离合,痛彻心扉,并无二致。她能感受到晚风那几乎要将灵魂都哭出来的悲痛,那积压了无数年的孤寂、恐惧与不甘,此刻如同火山喷发。她只能一下下,极尽轻柔地拍打着她的背脊,像安抚受惊的婴孩,柔声安慰着:“哭出来吧,晚风,哭出来会好受些……都过去了,那些最难的时刻,你都独自熬过来了……现在你有哥哥了,有我们了……你不是一个人了……”
小呆毛急得在她头顶焦躁地盘旋,漂亮的尾羽失去了平日的优雅,如同乱了节奏的节拍器。它发出“啾啾”的轻鸣,充满了担忧,试图用自己绒绒的小脑袋去蹭晚风湿漉漉、滚烫的脸颊,想为她带去一丝慰藉。墨星不安地用爪子刨着地上松软的泥土,留下凌乱的痕迹,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焦灼的“呜呜”声,一双圆溜溜的虎目看看哭得几乎脱力的晚风,又看看面色沉痛如铁、紧握双拳的主人,显得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崽崽更是直接“哇”地一声跟着哭了起来,他虽然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那浓重的悲伤感染了他,晶莹的泪珠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伸出小胖手想去拉晚风的衣袖,似乎想分担她的痛苦,却被一旁的青萝轻轻拦住,示意他让晚风尽情宣泄这积郁已久的情绪。
小金安静地伏在欧阳奚旺脚边,那双充满灵性的麒麟眼中,映照着主人紧绷如弓的侧脸和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的双拳。它能感受到主人心中那同样翻江倒海、几欲喷薄的情绪,那被强行压抑的、如同熔岩般炽热的怒火与悲恸,其剧烈程度,并不比晚风少半分。它只是静静陪伴,用自己沉稳的气息,默默支撑着主人。
欧阳奚旺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承受着千钧重量的石像。他看着妹妹哭得浑身瘫软、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阵阵尖锐的抽痛。他想起了幻境中母亲那悲恸欲绝、如同杜鹃啼血的眼神,想起了父亲那决然赴死、身躯在归元神剑反噬下崩裂消散的惨烈背影,想起了自己初入万灵祖森时的茫然、恐惧与深入骨髓的无助,想起了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月明星稀之时,对着浩瀚星空无声追问自己来自何方、亲人在何处的孤寂与凄凉……
他的眼眶早已通红,酸涩难当,温热的液体不断上涌,试图夺眶而出。但他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像铁一样硬,几乎能听到牙齿摩擦的细微声响。他是哥哥,是父母不在时,妹妹唯一的依靠,是这片废墟中理应撑起天地的人。他不能垮,至少,不能在妹妹最脆弱的时候,在她面前彻底崩溃。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被他用极大的意志力逼了回去,只在眼角留下些许不易察觉的湿润痕迹,很快又被风吹干。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清冷花香气和妹妹泪水咸湿气息的空气,此刻吸入肺中,却带着灼热的刺痛感,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缓缓走上前,动作因为内心的沉重而显得有些迟缓,然后蹲下身,与埋在青萝怀中、只露出乌黑发顶的晚风平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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