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书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握着木棒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后怕。
那小偷见对方俩人这么猛,立刻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地磕起头来。
“两位大侠,放过我吧!我……我就是家里太穷了,老娘还病在床上,我实在饿得没办法了,才想着偷点银子给我娘买药啊!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吧!”
他一边磕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和淑郡主的脸色。
果然,和淑郡主毕竟是养在深闺的贵女,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她看着小偷那副凄惨的模样,听着他那番“孝子”的说辞,脸上果然露出了不忍和心软的神色。
小偷心中一喜,知道机会来了!
就在和淑郡主心软动摇的一刹那,他磕头的动作猛然一停,眼中凶光毕露!
他一个饿虎扑食,朝着掉落在地上的那把菜刀抓去。
抓到刀后,竟是想也不想,就朝着放松了警惕的和淑郡主身上砍去!
“小心!”
谢南书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他读过史书,知道穷寇莫追,更知道对恶人决不能有丝毫的怜悯!
他一发现小偷有异动,那根刚刚才放下的棒子,想也不想,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再次狠狠地砸了过去!
这一次,他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直接砸在了小偷的脑袋上!
“咚!”
又是一声比刚才更加沉闷的巨响。
小偷的动作戛然而止,那把刚刚举起的菜刀,又一次掉落在地上,距离和淑郡主的身体,不过咫尺之遥。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那一瞬间的狰狞和得意。
他缓缓地,不甘心地转过头,看向那个再次破坏了他好事的书生。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后,竟是栽在了这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秀才手上。
真是……低估了这个秀才书生……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话音未落,他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晕死了过去。
小巷里,瞬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和淑郡主惊魂未定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偷,和那把近在咫尺的菜刀,脸色煞白,后怕不已。
而谢南书,则拄着那根立下大功的木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还没吃饭,这会饿着肚子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但他那张清瘦的脸上,却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坚定。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谢南书粗重的喘息声,和和淑郡主那因后怕而急促的心跳声。
那根粗大的木棒,“哐当”一声被谢南书扔在了地上。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酸麻无力,几乎快要抬不起来。
但心中的担忧却压过了身体的疲惫。
他快步走到和淑郡主身边,看着她煞白的小脸,关切地问道:“郡主,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和淑郡主缓缓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从地上那把距离自己不过一臂之遥的菜刀上移开,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刀刃上反射出的冷光,仿佛还在刺痛她的眼睛。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意和后怕。
从小到大,她被父王母妃捧在手心,在宫中又有皇上、皇后的宠爱,可谓是金枝玉叶,顺风顺水。
她学过一些防身的功夫,也曾自负地以为自己能应付一些小场面。
可今日之事,却如一盆冷水,将她所有天真的幻想浇得粉碎。
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谢南书,她真的独自一人追进这条小巷,面对这个上一秒还在摇尾乞怜、下一秒就凶相毕露的亡命之徒,自己会是何等下场。
或许,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真正的生死搏命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原来市井之间的险恶,远超自己的想象。
“我没事……”她的声音有些发虚。
但随即,她抬起头,一双明亮的杏眼认真地凝视着谢南书,郑重地说道:“谢谢你,谢南书。”
这一声“谢谢”,不仅仅是感谢他出手相救,更是感谢他,在自己心软动摇的瞬间,保持了那份清醒与果决。
要不然躺在这里的人就是她了。
谢南书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挠了挠头,讷讷道:“郡主言重了,路见不平,理应如此。”
看着他这副书呆子气的窘迫模样,和淑郡主心中的紧张感消散了不少。
她那古灵精怪的性子又占了上风。
故意板起脸,眉毛一挑,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调侃道:“理应如此?我倒觉得有些蹊跷。”
“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怎么就这么巧,我前脚刚进巷子,你后脚就跟了过来?”
“你老实交代,莫不是在偷偷摸摸地跟踪我吧?”
她故意将“偷偷摸摸”四个字咬得很重,想看看这个书生会是何等反应。
“啊?”谢南书果然大惊失色,一张清瘦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连忙像拨浪鼓一样又摇头又摆手,“不是不是!郡主明鉴!草民绝无此意!我没有跟踪郡主!”
他急得连“草民”二字都说了出来,生怕对方误会自己是什么登徒子。
“我……我只是读书读得久了,腹中空空,想着出来买些菜蔬米粮回去果腹。谁知刚买好东西,就看到郡主您的钱袋被偷。”
“您……您又是一个女孩子家,就这么自己追了上去。我……我实在是担心您会遇到危险,这才……这才斗胆跟了上来。”
说到这里,他仿佛想起了什么。
神色变得无比郑重,对着和淑郡主微微一揖,正色道:“更何况,皇太女对草民有救济之恩,这份恩情,草民时刻铭记于心,不敢忘却。”
“郡主您和皇太女的是姐妹,是家人,如今您遇到了麻烦,我既然碰上了,又岂能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若真如此,那我读的圣贤书,学的君子道,岂不都成了笑话?”
“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对自己有恩的皇太女?”
他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坦坦荡荡,眼中闪烁着读书人特有的执拗与光芒。
和淑郡主静静地听着,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她看着眼前这个虽然衣衫朴素、身形单薄,但脊梁却挺得笔直的年轻书生。
心中暗自点头,宝妞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人虽穷,却有风骨。
虽弱,却有侠气。危急关头,不退缩,不贪功,事了之后,不居功,不自傲。
这样的人,的确是个值得信赖的君子。
难得一遇,比那些世家草包公子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