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季桂的第一簇花苞炸开时,枣禾正在祠堂整理新到的“甜味包裹”。花瓣雪青中透着暖黄,像把北方的雪揉进了南方的蜜里,香气漫过门槛,缠上屋檐下挂着的风干糖串——那是漠河孩子寄来的冻梨糖,裹着冰碴子的甜。
“阿木的信!” youngest的学徒举着信封跑进来,信纸边角沾着点雪渍,显然是从刚解封的邮路里抢出来的。枣禾拆开信,阿木的字迹果然工整了不少,除了那句“两个春天”,还画了幅简笔画:左边是戴着棉帽的孩子举着糖纸,右边是穿单衣的孩子捧着桂花,中间用红绳连了个笑脸。
“这画得是‘甜路’啊。”三婆凑过来看,手指点着画里的红绳,“你太奶奶当年在糖谱里写‘甜要走在路上,才不会凉’,现在真应验了。”她转身从樟木箱里翻出个布包,解开时簌簌掉出些干花瓣——是1952年太奶奶采的野桂,和跨季桂的花瓣放在一起,竟像是同棵树上落的。银匠带着新铸的糖模来了,模子上刻着重叠的指纹:最底层是太奶奶的,中间是枣禾的,最上层留了块空白。“给漠河的孩子留的,”银匠摩拳擦掌,“等他们寄来指纹拓片,我就把它刻上去,凑成‘三代同模’。”
第一批用新模压出的糖块发往漠河时,枣禾特意在每个糖纸里夹了片跨季桂花瓣。包裹里附了张字条:“尝尝看,这是雪和太阳一起熬的糖。”半个月后收到回信,信封里掉出片压平的冻枫叶,叶脉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是孩子们轮流写的:“糖在嘴里化的时候,好像看见桂花在雪里开,一点都不冷了。”
祠堂的“甜言壁”又添了块木板,专门贴孩子们的笔迹。最显眼的位置贴着丫丫的画:一个巨大的糖罐,罐口飘出好多小糖人,有的戴棉帽,有的穿草鞋,手拉手围成圈。画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糖人不会打架,因为他们都甜。”秋分那天,漠河的孩子们视频连线时,身后堆着刚采的野山楂,枣禾这边的院子里,跨季桂正落着花瓣雨。“我们种的山楂树结果了!”阿木举着通红的果子凑近镜头,“老师说,等霜降就做成山楂糖寄给你们,放了你们寄来的桂花哦。”
枣禾让学徒扛来梯子,摘下最高处的跨季桂花枝,对着镜头晃了晃:“看,这枝带雪青色的,送给你们做书签。”屏幕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接着爆发出欢呼——孩子们发现枝桠间藏着个小布包,里面是用银模压的三代指纹糖,糖纸上印着阿木画的红绳笑脸。
连线结束后,枣禾把那枝桂花插进玻璃瓶,摆在太奶奶的牌位旁。瓶底铺着漠河寄来的细雪,是孩子们用保温箱装了千里的,此刻正慢慢化成水,混着桂花香气渗进祠堂的青砖缝里。祠堂的玻璃展柜里,那片雪青色桂花被嵌在水晶框中,旁边的冻梨糖纸用真丝托着,糖纸背面的铅笔字被拓印在展柜下方的铜板上,每个笔画都填了金粉。每天清晨,枣禾都会用软布擦拭展柜,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指纹印上,能看见三层重叠的纹路——最底层是太奶奶的,中间是她的,最上层是阿木的,像三颗叠在一起的星。
“今天要发往漠河的糖,加了新晒的山楂干。”学徒捧着糖罐进来,罐口飘出酸甜的香气,“阿木的信上说,那边的雪已经没过膝盖了,孩子们在雪地里滚糖球玩,把咱们寄的桂花糖裹在雪球里,说‘这是会开花的雪’。”
枣禾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新刻的木模,模子上刻着“双春”二字,边缘环绕着桂花和雪花的纹样。“把这个混进今天的糖里,”她指尖抚过木模上的纹路,“让他们知道,咱们的糖不仅会开花,还会结果。”族里的老木匠带着徒弟来修祠堂的横梁,看见墙角堆着的指纹拓片簿,忍不住抽出来翻。簿子有砖头那么厚,每页都贴着不同的指纹,最上面一页是个刚满周岁的婴儿印,指纹边缘还沾着点奶渍。
“这是漠河老王家的孙子,”枣禾走过来解释,“他爹妈说,孩子抓周时没抓笔没抓钱,就攥着咱们寄的糖纸不放,非要留个印当‘入籍凭证’。”她翻开中间一页,指着个带着裂口的指纹说,“这个是山那边的张阿婆,她种的山楂树被台风刮倒了,哭着给咱们寄了这个印,说‘就算树没了,我的指纹还在,还能跟着你们熬糖’。”
老木匠摸着簿子封面的烫金大字“甜味谱系”,突然说:“我给这簿子做个木盒吧,用紫檀木,防潮。”他顿了顿,眼里闪着光,“再刻上句话——‘指纹会老,甜味不老’。”当年那株跨季桂的幼苗,如今已长成一片林子。每棵树下都立着块小木牌,写着认养人的名字:“漠河阿木家”“山张阿婆家”“城里李老师家”……枣禾的孙女正蹲在“阿木家”的树下,小心翼翼地收集落在地上的花瓣,她的小书包上挂着个银坠子,坠子上刻着三个叠在一起的指纹,是太奶奶、奶奶和她的。
“奶奶,”小丫头举着花瓣跑过来,脸颊冻得通红,“老师说,这些花可以做成香包,寄给漠河的小朋友当新年礼物。”她脖子上还挂着块糖,是用当年的银模压的,糖纸是她自己画的:一片桂花林里,好多小脚印围着棵大糖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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