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衍灵柩 第287章 定世之锚

“乌特纳匹什提姆……”

刘尚无意识地呢喃着这个名字，感觉自己的神魂正被一股源自认知根基的寒意冻结。至高天界钦定的“断绝神话”，一个早已被归入“无根之谈”的文明……此刻，却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真实”。

天界所定义的“真”，与“假”，界限何在？

这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界海深处，那吞噬万物的衰亡黑潮，突兀地停滞了一瞬。

利维坦那由星辰寂灭构成的巨大眼瞳，终于从季岚与堂吉诃德身上移开。它感受到了，一种与自身“终末”权柄同源、同格，却又截然对立的法则气息。

那是对“终末”的彻底否定。

“存续”。

吼——！

无声的咆哮化作纯粹的意志风暴，利维坦放弃了眼前唾手可得的猎物。它那凝聚了“绝对虚无”的头颅，如同一颗撞向黎明的彗星，裹挟着吞没一个纪元的气势，朝着那自哀恸中站起的白色身影，悍然撞去！

面对这神陨的一击，乌特纳匹什提姆甚至没有眨眼。

她那双流淌着文明余晖的琥珀色瞳孔里，映出的，是被洪水淹没的故土悲歌。

她缓缓抬手，五指张开，并非对着利维坦，而是对着这片无垠的死寂。

“归来……”

一声轻唤，是祈愿，也是敕令。

轰隆隆——！

远方，那些静静漂浮，被判定为“死亡”的“星海号”巨型残骸，在此刻齐齐嗡鸣！

并非修复，而是……回归其本源。

无数镌刻着古老符文的装甲、断裂的龙骨、破碎的舷窗……它们在瞬间剥离了“物质”的外壳，化作最纯粹的，由光与信息编织成的“概念洪流”。如同一条逆流而归的璀璨星河，它们跨越了时空的阻隔，尽数汇入乌特纳匹什提姆那看似纤弱的躯体。

光芒中，她的身形被重塑。

破旧的船长制服化作光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袭仿佛用月光与叹息织就的，样式古老的白色长袍。她的气息已无法用任何修炼体系衡量，那是一种承载了一个文明重量的，古老、宏大，且悲悯的存在！

“以存续之名，以方舟为基……”

她的声音响彻时墟，每一个音节都在重构此地的法则。

“【定世之锚】！”

嗡——！

没有爆炸，没有光污染。

整个界海，这片由时空残骸构成的混乱废墟，被一股无形而绝对的力量，强行“定格”。

永恒流动的衰亡黑潮，静止了。扭曲变幻的时空乱流，凝固了。时间，仿佛被冻结成了一块晶莹的琥珀。

利维坦那毁天灭地的撞击，在距离乌特纳匹什提姆不足百米处，戛然而止。它庞大的动能与概念，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名为“世界存在性”的墙壁！

它第一次，尝到了“无法吞噬”的滋味。

它张开巨口，撕咬着身下的空间，却只发出了法则与法则之间相互摩擦、令人牙酸的尖锐悲鸣。它像一条试图咬碎钻石的蛇。

“这……是权柄……”刘尚失神地看着这一幕，他引以为傲的知识体系正在寸寸崩塌，“直接修改现实底层规则的力量！”

季岚抱着怀中冰冷的少女，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量。那源自“终末”的绝望被驱散，心头的压力为之一轻。他抬起头，凝望着那个白衣胜雪，以只身背影抗衡末日的身影。

船长……不，乌特纳匹什提姆。这才是你真正的……重量吗？

吼！！！

被彻底激怒的利维坦，庞大的身躯疯狂蠕动。既然无法吞噬“世界”，那就摧毁定义这个“世界”的“锚”！

刹那间，成千上万道漆黑如墨，缠绕着“终末”与“腐朽”法则的触须，从它体内爆射而出，化作一场足以撕裂神国的暴雨，攒射向那个白色的身影！

面对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乌特纳匹什提姆脸色微微一白。维持【定世之锚】的运转，对她而言亦是沉重如山的负荷。

她抬起手，一面由纯粹的“方舟”概念构成的，半透明的六边形壁垒在她面前升起。

砰！砰！砰！砰！

每一根触须的抽打，都让壁垒剧烈震颤，荡开绝望的涟漪。每一次震颤，乌特纳匹什提姆嘴角的血迹便更深一分，她身周守护的光芒也黯淡一丝。

她是在燃烧一个失落纪元的余晖，去对抗一片永不枯竭的黑暗深海。

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季岚的心，被狠狠地揪紧了。

他低头，看向怀中。堂吉诃德的灵基被他的“人道愿力”强行粘合，但那来自利维坦的“衰亡”诅咒，如附骨之蛆，依旧在啃食着她最后的存在痕迹。

一个，为守护他而濒死。

一个，为守护众生而将熄。

季岚眼中的所有情绪，在那一瞬间，尽数褪去，沉淀为一种绝对的平静。

“刘兄。”他的声音响起，没有波澜。

刘尚一怔，回头。

“接着。”

季岚小心翼翼地，仿佛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琉璃，将怀中的堂吉诃德，连同那股维系着她存在的金色愿力，一同递给了刘尚。

刘尚下意识接过，那刺骨的冰凉和随时会断绝的气息让他心头一颤。“季岚兄，你难道要……”

他的话语，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卡在喉咙。

季岚缓缓站直身体。他手中，那柄剑刃一边呈锯齿状的玄青色长剑，【八苦鬼锯】，无声浮现。

墨绿色的【梵净幽火】自剑身上燃起，那火焰没有温度，却似乎能直接灼烧灵魂与概念。

他要做什么？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刘尚心中升起。

季岚没有理会旁人的惊骇，他的目光平静地越过苦苦支撑的乌特纳匹什提姆，落在那头代表着“终末”本身的灾厄之上。

他周身的气息，正发生着质变。

那股温润、包容的“人道”气息，如潮水般退去，沉入更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历经三千世界生灭轮回的……死寂。

他背上那口古朴的棺材，葬界棺，发出了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轻微而满足的嗡鸣。

“天倾地陷，与我无关。”

季岚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烙印在每个存在的意识里。

“我只知道……”

他单手举起【八苦鬼锯】，燃烧着幽火的剑尖，遥遥指向那颗比星辰更庞大的头颅。

“你弄疼了我的姑娘。”

“现在，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