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20章 人生似水岂无漄（1）

二月二龙抬头，从这一天开始，秦岭北麓的关中平原才算进入了时令上的春日。长安城中曲江池畔，已是柳绽新绿，桃花吐蕊的初春气象。但一阵紧似一阵的晨风中依旧带着刺骨的寒凉，从凌晨五更开始，朱雀大街上就络绎不绝的驶过车马轿藿，能让这些平素里养尊处优的王侯将相们不惧寒冷，早起奔走的，那就只有皇上的大朝会了。

当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冒出头来，两仪殿中 ，文武百官已按照序列排成两排，整理好自己的衣冠朝服，静候着文德帝的驾临。皇上已经许久不上朝了，这又是新年里的第一次大朝会，京中五品官及以上官阶要需参加。故而那宽敞庄严的大殿中已是济济一堂，人头攒动。

文德帝下了轿轿，随侍的太监卫士留在殿外，他扶着周厚霖的手、一步一步稳健的走到龙椅前坐下。众大臣齐叩首三呼完毕，文德帝和颜悦色的与几位站在前列的重臣打过招呼，这才微笑着扬声说道：“朕与众卿已许久不见，借此今日朝会之际，朕有一件喜事与诸位共享。朕已下诏为吴王赐婚，钦定晋阳王氏之女王婉为吴王正妃，众卿以为如何？”

“恭喜皇上，恭喜吴王，听闻那王氏女名满天下，才貌双全，此桩婚事实为郎才女貌”！“恭喜皇上，吴王大喜，这王家家学渊源，此女实乃世家贵女中的翘楚，与吴王真乃天作之合！”众人俱纷纷向文德帝贺喜道。只是以晋阳之女指于吴王为妻，的确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之前曾有传言，皇上属意王氏女为太子妃。现太子未立，去岁皇上下旨为吴王、成王选妃，各大世家皆送女入宫待选时，听说王氏女因病不能参选。现在皇上却下旨赐此女为吴王妃，是否另有深意？大臣们心中不免暗自揣测着，对王氏女就愈加赞美，对吴王就更加褒扬。

文德帝微笑着，听着群臣们舌灿莲花的各种溢美之词，心中思潮起伏，这事遂了自己的心意，也全了恪之的愿望。可晋之呢？他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嫡子，自己这样做百年之后该如何向皇后诉说？

周厚霖见皇上望向自己，捧出一卷圣旨大声宣告道：“兹有国舅陆无忌，以下犯上，藐视王法！其行如同谋逆，去年已定其罪行，发配岭南服役。朕念其年老体弱，特令其修养一月。今期限已满，天气转暖，责令其及同案犯人，即刻出行，不得有误！钦此。”

这道圣旨无疑是一记突如其来的震撼、大家本想着以陆无忌的权势地位，和他一直以来与皇上的情谊，这发配岭南也就是吓唬吓唬，再拖延些时日，再找个借口搪塞，也就算了。不意皇上突然下旨责其赶赴岭南，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陆无忌应是又惹的皇上震怒了。

两仪殿中，有人暗自庆幸，有人兔死狐悲。大朝会正式开始，先是各衙门例行奏请时事，后来则是朝廷大员们与皇帝商议一些新制定的政策，和今年的利民措施等等。

当传旨官捧着圣旨飞马到达晋阳王家宅院时，已是黄昏日暮，西天的红霞灿烂如锦，给城桓房舍都镀上了一层喜色，王思政已带着全家人，衣饰庄重的恭候在正房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晋阳王氏之女婉，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香恭淑，有微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兹指婚为吴王正妃，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做为主传旨官的安国功李元昌，看着王氏一家男女老幼皆举止端庄，而人群中的王婉更是不卑不亢，丽质天成。她只是静静地垂手跪在那里，面色恬淡、目不斜视，真是一副雍容典雅的大家风范。

宣旨完毕，李元昌先请了众人起身，单手扶起王思政，把圣旨恭敬的交到王思政手中，这才笑着道：“王老先生，恭喜了！”王思政接过圣旨，朗声道：“多谢安国公不顾车马劳顿，亲为喜使，老夫及全家十分感激。快，请入上房，老夫已略备薄酒，请安国公洗尘。”

李元昌忙笑着道：“王老先生客气了，李、王两家现既结了亲，老先生也算是李某的长辈了。长辈之言，李某安敢不从？”两人笑着携手而去，王亁佑王乾佐等在朝为官的王家子弟也紧随其后。

柳氏夫人随着王婉主仆一起回到了竹吟轩，一进到屋内，柳氏夫人就忍不住一把抱住王婉，泣泪交加道：“我的婉儿，这一天竟来的这样快，为娘私心里并不愿意你驾与皇家。只想让你平安快乐的过平常的富贵日子就好，这虽是上天的造化，你命中注定，只是教为娘怎么舍得？”

王婉今儿是先惊后喜，夹杂着一丝惆怅，这事情有些太突然。现在见母亲伤心，想到出嫁以后母女恐难长聚，也觉伤感，掉下泪来。秋菊见状，忙笑着劝慰道：“夫人、小姐，此为大喜，这是别家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咱们切莫再伤感了。”柳氏夫人见自己勾起女儿伤心，能入皇家为妃，这是多少世家女子梦寐以求的，以自己女儿这般品貌才学，也只有嫁入皇家才不算辱没了她。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要替女儿找个好女婿，自家的老公爹阅人无数，也中意吴王，那更是不会有差池。便又擦了眼泪，破涕为笑道：“秋菊说得对，都是为娘老糊涂了，这天大的喜事，竟也惹的婉儿伤心。”

她边说边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拿起手帕替女儿擦了眼泪，自嘲道：“婉儿，为娘今日是高兴的糊涂了，你切莫往心里去。”王婉靠在母亲怀里，有瞬间的恍惚，这突然而至的喜讯已扰乱了心绪。她娇嗔道：“母亲，女儿知道母亲舍不得女儿，女儿也不舍得离开母亲。可既然终究是要嫁人的，嫁入皇家也无妨碍。母亲放心，女儿肯定不会委屈自己的。”柳氏夫人笑着点头，起身温言道：“婉儿言之有理，为娘就得开始为你准备嫁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