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玄灵元界 第199章 暗流汹涌

大荒深处，天地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了心脏，唯有那座巍峨的火山口，如同沉睡巨兽的独眼，于死寂中喷薄着压抑的辉煌。断崖峰陡峭如削，环绕火山口的，并非粗犷蛮荒的巢穴，而是一栋栋依山势而建、雕梁画栋的精致宫殿与阁楼。琉璃瓦在终年不散的硫磺雾气中折射出五彩光华，飞檐斗拱如凤鸟展翅，欲要乘风归去。每一座殿宇的基座、廊柱乃至窗棂上，皆镌刻着繁复无比的阵法符文，此刻正莹莹闪烁，流转不息。赤红的聚灵阵、湛蓝的避火阵、青碧的御风阵、土黄的固山阵……斑斓光芒交织成一片绚烂的霞帔，将这片险恶之地妆点得如同仙家洞府，无声地宣告着此地主人的雄厚底蕴与无上权威。

此地，正是雄踞迷雾山岭千里之地的新兴霸主——天眼宗。

比起这些静止的、富丽堂皇的建筑，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在阁楼间御器穿梭的身影。他们或脚踏飞剑，清光凛冽；或乘坐葫芦，宝光氤氲；或驾驭飞梭，破空无声。无论何种法器，无论修为高低，每一位修士的脸上都看不到半分懈怠与轻浮，唯有如履薄冰的严肃与全神贯注的认真。他们的目光扫过下方翻滚着暗红色岩浆的火山口时，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尊崇与深深的敬畏。这里，是他们的宗门根基，是力量的源泉，更是一位至高存在偶尔垂眸之地，由不得他们有半分不敬。

时光荏苒，距楚阳离去，已近一年。

此刻，在断崖峰山下一处特意开辟出的巨大演武场上，春风拂过，却带不起丝毫暖意。场中，宗主柳兰一袭水蓝色长裙，身姿挺拔如兰，正为围坐的七人讲解着道法精义。她的声音清越如玉磬，字句清晰，深入浅出。

“天地分阴阳，五行衍万物。水之一道，至柔亦至刚。”柳兰素手轻抬，十指如穿花蝴蝶般翻飞，指尖灵光点点，如同缀着星屑。“看好了，这碧水阵虽为基础阵法，然则变化由心。水无常形，阵无定势，关键在于以自身法力为引，沟通天地间的水灵之气，化无形为有形，聚散如意，困敌、防御、乃至滋养自身，皆在一念之间。”

随着她法诀催动，体内精纯的法力奔涌而出，在其身前虚空迅速勾勒、凝聚。刹那间，一个直径丈许的碧蓝色阵法凭空浮现，阵纹如同活过来的水波，层层叠叠，荡漾不休。精纯的水灵之气被疯狂汇聚而来，阵中蓝光越来越盛，隐隐传出潺潺流水之声，一股湿润而厚重的灵压以阵法为中心急剧攀升，令周围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仿佛置身深海之畔。

围坐的七人——阿谷、小龙、小元、岩心、冰棱、霜叶、风吼，皆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流转的阵纹，竭力捕捉着每一丝法力波动的韵律与阵法结构的精妙。短短十几年间，在宗门不计代价的资源倾斜和柳兰、玄极的悉心教导下，这七名天赋异禀的孩子，竟已齐齐踏入了灵丹境界中期，其修炼速度之快，放眼整个大荒，也堪称惊世骇俗。

演武场边缘，一张看似普通的摇椅上，护宗老祖宗玄极斜躺着，身形慵懒，与场中肃穆的气氛格格不入。他手中捏着一枚红彤彤的“赤焰灵果”，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甘甜的汁液顺着嘴角溢出，被他随手抹去。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时而放空，望着被阵法光晕渲染得五彩斑斓的天空，时而又懒洋洋地瞥向场中授课的柳兰和那七个进步神速的小家伙。

看似悠闲，玄极的心中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反而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唉……”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在他心底蔓延开来。放眼周遭数十个族群和势力，天眼宗明面上的实力确实已名列前茅。宗主柳兰，灵婴境修为，足以震慑一方；更有那位深居简出、实力已达化神境界巅峰的玄冰之主如霜作为终极威慑；再加上他自己，虽境界跌落至灵神境界中期，可经验、眼界犹在，等闲灵神境修士亦不敢轻撄其锋。

然而，这表面的风光之下，隐藏的是天眼宗致命的短板——中间层级力量的严重匮乏。

灵丹境界修士，乃是一个宗门的中坚力量，承上启下，至关重要。可如今天眼宗，历经几年开拓疆域的连番恶战，原本就不多的十九名灵丹修士，已战死三名，仅余十六人。这份力量，守护核心区域尚显捉襟见肘，若要应对四面八方的威胁，更是力不从心。

至于更基础的灵玄境界与聚灵境界修士，数量倒是增长迅速。在柳兰和玄极摒弃了一些大荒中不合时宜的粗犷修炼法门，转而传授来自人族地域的、更为系统精妙的功法后，门内选择此道的弟子日渐增多。灵玄境已有两百余人，聚灵境更是超过了四百之数。这数字看似可观，但若与周边那几个庞然大物相比，便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的神思不由得飘向远方，掠过重重山峦，仿佛看到了那些对天眼宗虎视眈眈的邻居：

西方万里之外，由黑暗精灵族、蛮族、兽灵族共同掌控的万族城，据说城内还坐镇着一位实力丝毫不逊于菩提古树的准神灵级别强者。最高战力不输天眼宗，而其下辖的各族战士，数量如恒河沙数，灵丹、灵玄境修士更是多如牛毛。

南边千里之地，羽灵族、鲛人族、大荒蛇人族组成的三族联盟。为首的羽灵族中，势力最庞大的天鹏族太上老祖鲲天，野心勃勃，心机深沉，惯用谋略，曾一手策划万族城惊天刺杀案，险些让黑暗精灵族老祖陨落。鲛人族虽深居南荒大泽，少涉陆地，然天地大变，难保其不会上岸。蛇人族依附羽灵族，虽话语权不大，但联姻关系使其与天鹏族捆绑甚深。

往东数千里外，地穴族、火蜥族、霜巨人、毒瘴族等族群组成的群星联盟，情报模糊，只知首领是一百多年前突然崛起的妖狐，修为在妖族纳空境界中期，具体跟脚成谜，更添几分不确定性。

而最让玄极感到无力的是，天眼宗赖以维持高端威慑的菩提古树，其态度暧昧。这位古老的存在，庇护三眼族延续已是恩赐，绝不会轻易插手势力间的世俗争斗。它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能提供荫蔽，却不会为你主动出击扫平障碍。

“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玄极又是一叹，将果核精准地弹入远处的水桶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如水响声。随着天眼宗势力范围的扩张，与这些大势力的接触和摩擦已不可避免。前几日东面巡逻小队与群星联盟的斥候爆发冲突，虽侥幸击退对方，却也折损了一名聚灵境弟子。这如同一声警钟，敲在玄极心头。

而最令他头疼的，莫过于炼丹之事的窘迫。宗门没了公子楚阳，连最基本的“破尘丹”都无人能够成功炼制。那可是辅助聚灵境修士突破至灵丹境的关键丹药！尽管神潭周边的药田，在菩提古树若有若无的照拂下，灵气充沛至极，一年来，其中珍稀药材的年份已从百年暴涨至千年，药力磅礴。可对于炼丹阁那些刚刚接触人族炼丹术不久的三眼族、鳞甲族长老而言，处理如此高年份的药材，炼制难度极高的破尘丹，实在是强人所难。几次尝试，皆以炸炉、废丹告终，浪费了不知多少心血。

与柳兰反复商议后，玄极不得不做出妥协，退而求其次，让弟子们先以人族地域流行的修炼方法为主，服用炼制难度稍低的“聚灵丹”，先行突破至灵玄境界，再图后续。可这终究是慢了别人一步，而且聚灵丹的效果，远不如破尘丹来得稳固和潜力深厚。

“若是公子在……”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浮现，带着深深的无奈。随即，他又想起了那个总喜欢和自己抬杠、脾气火爆的大武，“还有那个莽夫，也不知在那边怎么样了……哼，肯定又给公子添了不少麻烦吧？”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混在埋怨的语气里。

思绪纷乱间，玄极缓缓从摇椅上坐起身，动作有些迟滞。他的目光，穿过演武场上空弥漫的、混杂着硫磺气息和灵气微粒的薄雾，越过下方云海中若隐若现的一座座精致楼阁，最终定格在断崖峰最高处，那被氤氲灵气和火山蒸汽共同笼罩的神潭火山口。

灵识之力如水银泻地，悄然蔓延，不断加强着他的视线。层层云雾与建筑阻隔被无形穿透，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神潭边缘，一座依托天然巨石开凿而成的巨大炼丹石屋门口。

那里，一道绝美的身影正盘膝而坐。她一袭素白如雪的长裙，裙摆如流云般铺散在冰冷的岩石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寒气息。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冰棱簪子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额前，衬得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愈发白皙剔透，仿佛由万年玄冰精心雕琢而成。正是天眼宗目前可出战的最高战力，化神境界巅峰的玄冰之主——如霜。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道毫不掩饰的探查灵识，如霜紧闭的双眸倏然睁开。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冰蓝色的瞳仁如同最纯净的冰川之心，深邃、冰冷，不含一丝人类的情感。她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撇，扯出一个不屑的弧度，冷漠的神念如同冰锥，直接刺入玄极的识海：

“有话快说，没事别烦我。”声音直接在玄极脑中响起，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玄极对此早已习惯，也不着恼，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同样以神念传音，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我有件事情，想要你帮忙。”

“什么事情，说。”如霜的回答言简意赅，冰蓝眼眸中毫无波澜，“不是很重要，你就自己解决。都恢复到了化神境界初期了，在大荒中，除了那些沉睡不出、苟延残喘的老不死，还有什么事情你解决不了？”话语中的讥讽意味毫不掩饰。

玄极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开口道：“关于公子的。”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如霜周身那万年不化的冰寒气息，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她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视线依旧平视前方翻涌的火山潭水，但注意力已完全集中。

“我先前感受到了一丝不安，”玄极继续道，语气低沉，“是源自我体内和公子隐隐牵连的灵仆印记。这印记，是公子以心头精血布下的，虽然曾经破碎了，但它依旧存在于我体内最深处的魂源之中，如同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这几日，这沉寂的印记，却异常地躁动起来，时强时弱，极不规律。而且，伴随这躁动，我总感觉到一股……极其不舒服和不安的心悸。你知道的，到了我们这一境界，灵觉远超常人，很少会有这种毫无来由、却持续不断的心神不安的情况出现。”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沉重：“那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公子身上发生，或者即将发生。”

如霜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冰眸深处，却仿佛有极细微的冰晶在凝聚、碎裂。她放在膝上的纤纤玉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划过坚硬的岩石，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那你的意思是？”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但若仔细分辨，似乎少了一丝之前的绝对冷漠。

玄极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想让你离开大荒，进入人族那边，去看看，确保公子安全。”他知道这个请求的难度，但还是提了出来。

果然，如霜立刻提出了现实的问题：“我这等修为，一身玄冰气息与这片天地的人族地域法则格格不入。一旦靠近那神护之地的边缘，必会引动边界守护大阵的自主攻击。即便阵法未曾瞬间发动，我这身气息也如同暗夜明灯，极易被坐镇边关的人族高手察觉，很麻烦。”她微微蹙起秀眉，那抹轻愁让她冰封的容颜平添了几分生动。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玄极脸上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笑意，似乎早有所料，“还记得柳兰说过，她是怎么从人族地域，意外流落到我们这大荒的吗？”

如霜眸光一闪，瞬间明悟：“你是说，那个位于嚎风峡地底深处的隐秘洞穴？”

“不错！”玄极点头，“柳兰当年便是从那处洞穴的地下熔岩通道中，意外来到了大荒。既然她能过来，我想定然也可以从那逆流回去。那条路径，或许能绕过人族边界的大阵监察，至少，能大大降低被发现的几率。”

如霜陷入了沉默。她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冰肌玉骨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无人能窥见她此刻内心的波澜。去往人族地域，寻找楚阳……这个念头，在她冰封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复杂的涟漪。期待？自然是有的，那个唯一能让她心绪产生波动的人，他的安危牵动着她的心神。可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害怕也悄然滋生——害怕玄极那该死的乌鸦嘴一语成谶，害怕楚阳真的已然出事，害怕自己赶去，见到的会是无法接受的场景。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远处火山口岩浆偶尔翻滚的沉闷声响，以及演武场上柳兰清越的讲道声隐约传来。

许久，如霜终于再次抬起眼眸，目光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冰冷，她传音道，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可以。”

玄极心中一喜，正要开口。

如霜却紧接着道：“三天后我便动身。我需要时间调整状态，准备一些东西。”化神境巅峰的修士行事，自有其章法，需确保万无一失。

玄极了然，笑着点了点头：“好！到时候，我会将一个月前，我和柳兰亲自探查、绘制的那份通往嚎风峡洞穴的详细地图，以及洞穴周围最新的通道分布图交给你。记住，到了那边，不要随便暴露身份和修为，人族地域水深，延清国师的势力盘根错节，谨慎为上。”

“哼！”如霜冷哼一声，嘴角再次勾起那抹熟悉的讥讽弧度，“我并不蠢，需要你来提醒？自然不是你！”她这话意有所指，分明是在嘲笑玄极当年刚刚突破封印时，是如何狂妄自大，看不起人族修士，结果嚣张暴露踪迹，最后差点被围杀至死，还被楚阳降伏，险些被打得魂飞魄散的“光辉历史”。

玄极脸一红，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悻悻地不再多言。

如霜不再理会他，重新抬起头，望向火山口外那片被夕阳染成橘黄色的天空。绚烂的晚霞如同打翻的调色盘，铺满了天际，瑰丽而壮阔。然而，这美景落入她眼中，却化不开那眼底深藏的忧思。

心中既是期待，如同冰原下涌动的暖流，渴望破开冻土；又是害怕，如同面对万丈深渊，生怕一步踏空。期待与楚阳重逢，哪怕只是远远确认他安然无恙；害怕玄极的预感成真，楚阳真的身陷囹圄，甚至……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将那份混杂着期待与恐惧的复杂心绪，强行压下，重新冰封。三天后，她便要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穿越凶险的大荒，潜入陌生的人族地域，去寻找那个让她道心不再纯粹的身影。

风云将起，暗流已在无声处汹涌。天眼宗的未来，楚阳的安危，似乎都系于这位玄冰之主的此次远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