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命刀 第1588章 缘灭时刀破尘缘

楚一凡心中也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他踮起脚尖，伸手拍了拍黑牛略显清瘦的肩膀，笑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就像认识了很久似的。你们医馆还收学徒吗？我想来试试。”

黑牛依旧是那副憨厚模样，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巧了，我这济方堂昨日才开张，正缺个打下手的帮手呢。”

一旁的陈萱儿惊得张大了嘴巴，指着黑牛，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你、你、你就是这儿的大夫？”

黑牛这次却挺直了腰板，自信地点点头：“对啊，我爹传我的手艺，治病救人还是能行的。”

就这样，楚一凡成了济方堂的学徒。只是新开的医馆门庭冷落，常常整日都不见一个病人，日子过得颇为清苦。

难熬的时候，全靠陈萱儿与陈华偷偷接济——陈府的后厨里，总少不了陈萱儿蹑手蹑脚偷拿食物的身影。

陈老爷陈度的银袋里，偶尔也会莫名少些散碎银子，多半是被陈华“借”来贴补医馆。

好在黑牛的医术确实精湛，渐渐有治好的病人口碑相传，三年后，医馆的生意终于慢慢有了起色。

再加上楚一凡在医道上天赋卓绝，一点就透，很快便能独当一面，济方堂的名声渐渐传出洛西镇，成了附近小有名气的医馆。

忙碌的日子总是充实又飞快，转眼一甲子过去。

楚一凡与陈萱儿早已成婚，他们的一双儿女也已长大成人，连鬓角都染上了霜白。

黑牛依旧孤身一人，脊背却已佝偻得直不起来，走路时总需要拄着根拐杖。

又过了两年，楚一凡忽然一病不起，再好的药材也无济于事。

弥留之际，那些被凡尘岁月掩盖的记忆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瞬间涌入脑海——他想起了修炼，想起了鸿蒙塔，想起了逍遥师父，想起了与黑牛并肩作战的过往。

他努力侧过头，看向床边早已哭得花容失色的陈萱儿，心中了然——这段凡世情缘，正是自己最深的执念之一。

可他没有动用丝毫灵力洗刷肉身、逆转生死，只是静静躺着，任由这具凡人的躯体走向腐朽。

当最后一口气从唇间呼出，意识剥离肉身的刹那，楚一凡仿佛坠入了一片极致的黑暗。远处，一道微光缓缓亮起，如同破晓的晨曦，慢慢照向他的意识。

光芒笼罩的瞬间，方才那漫长的一生如走马观花般在眼前闪过：陈家庄的炊烟、洛西镇的石板路、济方堂的药香、陈萱儿的笑靥、儿女绕膝的温馨……一幕幕，清晰又模糊。

渐渐地，这些画面如同退潮般慢慢淡去、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先是记忆中的山川草木、街巷屋舍，一点点从脑海中剥离。

再是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后连朋友、亲人，乃至陈萱儿与儿女的模样，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光的尽头，爷爷楚建正微笑着向他招手，面容慈祥，一如当年离世时的模样。

楚一凡的三魂七魄在光芒中凝聚成形，他对着爷爷挥了挥手，轻声道：“散。”

话音落，所有的影像与牵绊尽数消散，意识回归纯粹。

楚一凡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盘坐在身前的听玄，以及身侧静静躺着的黑牛。

周围的暗物质能量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道婴与洪荒道果被滋养得愈发充盈，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他却并未在意这些，只是望着虚空，轻声自语：“世界的一切因我而在，我不在了，世界便也不在我的世界里了。所以，我才是自己的主宰。”

“斩道吗？”他转头看向听玄，微微发怔，“我该斩掉什么？”

太上曾为斩道而斩下恶念，才有了后来为祸天道盟的黑面太上。

如今轮到自己，他忽然明悟——要斩的第一，便是“念”，那些无关乎自己本真世界的执念。

楚一凡伸出手掌，掌心瞬间闪过一道暗金色的刀光，凌厉却不伤人，他抬手对着自己的道魂轻轻一划。

一道执念从体内剥离而出，悬浮在半空。这执念无关善恶，无关美丑，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力量，用极其复杂的眼光望着楚一凡。

楚一凡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却坚定：“我睁眼时，世间一切皆与我有关；我闭眼时，世间万物皆不在我的念想之中。”

“所以，你最好的归宿不是我，而是他。”他转头看向身侧的黑牛，“他对万事万物皆有最深的执念，亦有一颗无比纯洁真诚的心。你且去他那里，若敢作祟，定斩不赦。”

话音刚落，那道执念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黑牛眉心。片刻后，它竟又悄然浮现，对着楚一凡恭敬一礼，才重新隐入黑牛体内。

斩去执念，楚一凡端坐于石上，既不修炼，也不感悟，只是静静睁眼望着前方。

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年少时，自己总爱对着初升的太阳发呆——那是希望，是驱散黑暗与阴霾的光。

这一坐，便是八年。

直到这天，楚一凡瞥见黑牛眉间飘出一缕淡淡的黑烟，才缓缓转头看向那缕烟。

“老夫予你这游魂一场凡世美满，你也未曾辜负这一千多年的光阴。”

楚一凡的声音平静无波，“如今老夫许你为徒，只是你需沿着老夫走过的路，一步步补齐那些未曾了结的因果，你可愿意？”

黑烟在虚空中盘旋片刻，缓缓化作一张模糊的黑面。

它悬浮在楚一凡面前，郑重地行下三跪九叩之礼。礼毕，身上的黑气渐渐消散，化作一缕纯白色的魂雾，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与此同时，过往的画面如潮水般涌上——那年天寒地冻，雪灾肆虐，黑牛在那个夜晚本已被冻毙。

是楚一凡用自身婴火强行护住了他的三魂七魄，此后的种种，不过是一场延续千年的梦。

“我传你《天梦要诀》《镇魂三响》《宇衍道行诀》三部功法。”楚一凡的声音再次响起，“万年内不可逾越神境，需按为师的脚步，缓步前行，不可急躁。”

“是，师父。”纯白魂雾恭敬应道，随后一闪，没入黑牛体内。黑牛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清明澄澈，他翻身坐起，盘坐在楚一凡身边，再无半分迷茫。

楚一凡又看向听玄：“听玄前辈，太上前辈既已恢复，晚辈感激不尽。接下来，晚辈需静心感悟斩道关键，还请前辈自便。”

听玄闻言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带着些许遗憾，微微点头，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楚一凡与黑牛就这样相对而坐，一晃又是两千年。期间，黑牛偶有不解之处，便在石上留书请教；楚一凡每逢睁眼，总会一一为他解惑。

这一日，楚一凡终于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周身环绕的灰金色光芒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紫白色的道韵，古老而沧桑的洪荒道气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他的境界开始飞速攀升：化神、炼狱、合体、大乘……一路势如破竹，直至道六境巅峰才缓缓停下。

楚一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声道：“我的世界，终究回归于我。原来，我要斩的，从来不是道。”

他伸出手，破命刀凭空出现在掌心，刀身流转着紫白色的洪荒道韵。

他抬眼望向茫茫深邃的黑暗宇宙虚空，声音虽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要斩的，是‘凡’！”

话音刚落，石身周围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雷鸣。暗红色的雷霆如同沸腾的岩浆，在虚空中翻滚咆哮，瞬间化作八十一条狰狞的红色雷龙，张牙舞爪地游走盘旋，散发出毁天灭地的威压。

楚一凡所坐的那块巨石，表面的空间壁障在雷龙的撞击下剧烈震颤，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