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仍是劝她,“一辈子还很长,你这样虚度年华,等老了可要怎么办?容棠他是好的,可是他已经不在了呀,你总得为自己将来考虑。”
崔敏舒淡然道:“女儿不知道在母亲眼里何谓虚度年华。我是江南太学院山长,六品学官。清河县君,正五品女爵。我有俸禄,不靠任何人也能生活的很安稳,不像世俗女儿家,一生吃穿用度靠得是男人,我很知足。”
崔夫人不知道要怎么点醒她,“你要是有个孩子,哪怕是收养的,母亲也不说什么了。和静郡主至少还有个儿子傍身,你要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没有孩子的妇人,老来有多凄惨。”
崔敏舒不为所动,“能有多凄惨我不知道,如果母亲是怕有人吃我的绝户,其实是没必要担心的。我现在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几年前争抢要过继孩子给我的人,现在也不靠边了。别人从我手里图不到什么,也就不会打我的主意。”
这让崔夫人想起来,前好几年确实有几家崔氏族亲想把孩子过给女儿,她都拒绝了。
到头来,没过继孩子,却也没守住财产,那时候崔夫人也是觉得她没孩子,守着这些钱财也花用不尽,还不如给了娘家振兴家族。
想不到崔家没振兴起来,先把女儿掏空了。
这还不算完,崔夫人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怕别人吃女儿的绝户,到头来,其实是她自己亲自来吃了女儿的绝户。
她的脸瞬间惨白,“敏舒,母亲没有那样想。母亲也不知道会把你的财产都掏空了,我以为……”
“母亲以为女儿这里有金山银山,无论要多少,都拿不尽。”
崔夫人晃了几下。
是了,她连自己都骗了,总共就给女儿那些嫁妆,连着容棠给的聘礼,都是死数。
她又不会经营,哪里会有花不完的银子,是自己有意无意,觉得这银子不能便宜了别人,宁愿是自己拿了。
“母亲真的没有这么想……”
崔夫人悔之不及,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让女儿解除芥蒂。
“女儿也没有怨恨母亲的意思,财去人安乐,以后就不会有人平白无故要娶我,毕竟我身上已经没有能让人图谋的了。”
过了几天,和静抽了一个空过来看她。
同崔敏舒不同,崔敏舒没有生过孩子,情绪平稳,从来人淡如菊,脸上还有少女的稚态。
和静却是一个十岁孩子的母亲,尽管保养得宜,也已经是美妇人状态。
她来说第一句话就是,“我可能还要去一趟上京。”
“不是刚回来吗?”
“我打算把容茵接过来照看。她都十一岁了,没个正经长辈看顾,光靠着几个老嬷嬷,年岁大些,该说亲时,别人也得说她欠缺教养。”
“你也没时间教养她啊!”
毕竟是连亲儿子都扔到郡王府的人。
“所以啊,接过来之后,我打算给你养。你可不能推脱,怎么说,容茵都是姓容的,王芙不在了,你和我有责任照顾她。”
“我照顾她也没问题,就是事先说清楚,把她的财产列个清单,我保存单子,你保存现银,等她出嫁都还给她。”
和静横了她一眼,“你和我,谁是贪图小孩子东西的人。你放心,不白让你教养她,我一个月给你一百两家用,也不用容茵的,我自己出。”
“你是不是可怜我?”
和静抖着手点她,“你你你……真是扫兴,我也没什么钱啊,大家都一样。”
崔敏舒知道不一样。
和静一年能挣百万两,九十九万用来开挖河道,好几次因为有她修的河道泄了洪,救人无数,是江南出了名的女菩萨。
和她相比,自己能做的有限,不过是养一个女孩子,她还能负担的起。
“这样吧,我也不要你的银子,容茵接过来就跟我,要是容雪愿意,把她也接过来我一起照顾。”
和静忍不住的笑,“容雪就不用了,那丫头主意正的呢,又和陛下处得好,在上京如鱼得水。容茵性子柔顺,怕被有心人欺负。”
时隔多年,其实她们都知道容茵不是王芙生的,有传言说是昭华公主的私生女。
昭华因十年前掩护郑长宁偷入上京,被秘密送进皇家寺庙,但只要人不死,总是一个隐患。
把容茵接到江南来生活,昭华再怎么能耐,也没本事相隔几千里影响她了。
说完容茵的事,沉默了片刻,崔敏舒问,“过几天是容若十岁生辰,你会去看他吗?”
容若,就是和静生的儿子,外人眼里他是容棠唯一的子嗣,原本最有资格继承护国公爵位,却是在很久以前,被过继给恒郡王了,现在叫南宫容若。
其实爵位的事,王芙,崔敏舒都不介意,她们也不是没有一点传统思想,国公府有一个男丁,对她们一门寡妇,和整个容家家族,都是有好处的。
是和静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她觉得,就算是容茵,或者容雪,两个领养的女儿,都比容若有资格继承国公府。
一方面,她愧疚于怀了别人的孩子,另一方面,她也不能不生下这个孩子。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孩子送给大哥抚养,去继承大哥的爵位。
“没有时间,可能来不及……”
她的话被崔敏舒打断,“容若是个好孩子,你把他送给恒郡王,是去继承郡王爵位,世人还能理解。但是你无视他,孩子自己可能不会理解。你要做一个正常的母亲,哪怕再忙,也要抽时间去看他,让他知道你不是不在意他的。有时候你越是逃避,才更让人怀疑。”
和静知道她说的对,她也不是不爱儿子,是每一次相见,就要面对过往。
“趁这个时间,你去吧,我陪你一起去。”
和静展颜一笑,“也好。”
七日后,荥阳。
要是十年前,朝廷想往荥阳安插皇室成员可没这么容易,真安插成功了,皇帝都得怀疑这个皇室成员被郑家洗脑,一不小心就造反了。
十年前的变故,郑久安死在玉泉山,郑长治远走,朝廷收缴了大半郑家族产,也没有对郑家人进行清洗,就派了一个恒郡王坐镇,等于是断了郑家根基。
这一天,是郡王府小世子十岁生辰,合府挂彩,隆而重之的庆祝。
上京也来了人,其中就有大越第一位女世子容雪,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司马家两位女眷,分别是嫁给司马青,司马彦的凌芊芊凌绵绵姐妹。
容雪奔向南宫容若,“三弟,生辰快乐。”
南宫容若一点也不快乐,垂着头。
下一刻,心心念念的声音传过来,“容若,生辰快乐。”
南宫容若惊喜抬头,“阿娘。”
天空飘下几片雪花,落在相拥的母子肩头,见证了这一场跨越十年的骨肉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