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朝的京城,在九月的秋高气爽中,迎来了一场极不寻常的婚礼。
这一日,九月十八。黄历上写着:宜嫁娶、纳采、订盟、开光,吉。
天色还没亮,恒国公府已是灯火通明,仆从们穿着崭新的衣裳,脚步匆匆却井然有序。
大红的绸缎从府门内一直铺陈出来,蜿蜒如一条温暖的河流,门楣、廊柱、窗棂……只要是目之所及,皆被浓烈而正大的红色覆盖。
那红色,在渐渐明亮的晨光里,泼辣又张扬地宣告着喜悦,与理论上应处于“国丧”期间的素淡格格不入。
华天佑身着大红喜服,金线绣制的麒麟纹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
多年前那个在京城走马章台的纨绔公子,早已在北关的风沙与苍州的炉火中褪去了青涩与浮华,眉宇间沉淀下的是沉稳与干练。
只是此刻,这沉稳中,难免掺入了一丝身为新郎官的紧张,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虑。
“公子,吉时快到了,该准备去迎亲了。”贴身小厮观墨在一旁低声提醒,眼神里也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探寻。
这场婚礼的特殊,府中上下无人不知。
华天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腰间的玉带,目光掠过府门外那些看似道贺、实则眼神闪烁的宾客,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在议论什么。
恒国公府好大的胆子,皇后娘娘“薨逝”尚不足一年,竟敢公然操办如此规模的喜事,还是尚公主。恒国公府难道就不怕陛下一怒之下……
这份疑虑和担忧,如同清晨的薄雾,弥漫在每一个前来观礼的皇亲贵胄、达官显贵的心头。
他们脸上堆着笑,抱拳恭喜,说着吉祥话,眼神交汇时却传递着心照不宣的揣测,然后又低着头进入国公府。
“陛下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直到一声悠长的“陛下驾到——”划破了国公府上空喧嚣又微妙的空气。
所有嘈杂瞬间静止。
身着常服,但龙章凤姿难以掩藏的赵樽,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穿明黄的龙袍,只是一身墨绿色锦袍,边缘绣着暗金色的龙纹,低调而威仪天成。
刹那间,满园宾客,无论品阶高低,齐刷刷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见赵樽竟然亲自来了,华天佑大喜。他快步上前,撩起衣袍便要行大礼,被赵樽伸手托住。
“今日你是新郎,俗礼可免。”赵樽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恒国公夫妇也赶忙迎上去,神色间带着感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赵樽和太后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最强硬的表态。他们亲自来了,坐在了高堂之位,以母亲、兄长和君主的双重身份,为这场婚礼见证。
那些原本还在窃窃私语,质疑恒国公府是否逾制、是否不敬皇后的人,立刻噤若寒蝉。
陛下亲临,笑容虽浅淡,但意义非凡。这无疑是在向所有人宣告:皇后无恙,所谓的“国丧”本就不存在,流言可以休矣。
笼罩在婚礼上那层无形的阴霾,因为皇帝和太后的出现而被强行驱散。气氛真正地热烈起来,鼓乐声变得更加欢快昂扬,宾客们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
华天佑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他感激地看了赵樽一眼,却见对方虽端坐主位,目光却似乎并未聚焦在眼前这喧闹的喜庆上,那深邃的眼眸里,空茫一片,仿佛神魂早已飞去了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婚礼的流程确实繁琐。
赵灵儿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妹妹,受封长乐公主,礼仪规制远超寻常贵族嫁娶。迎亲的队伍庞大而隆重,从临时作为公主府的别院出发,绕行京城主要街道,最终抵达恒国公府。
跨火盆、射轿门、拜天地、谒宗庙……每一项都庄重而漫长。
华天佑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只有在牵着红绸另一端,那个凤冠霞帔、身姿窈窕的身影时,心底才涌起真实的、难以抑制的悸动。
红绸的那头,牵着的是他在苍州尘土飞扬的工地上,一点点看清、一点点放入心尖的姑娘,是那个会挽起袖子、不怕脏累、眼神亮晶晶地喊着“天佑哥”的赵灵儿。
繁复的仪式终于告一段落,新娘被送入洞房。前院的宴席正式开始。
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华天佑作为新郎,自然成了众人围攻的对象。尤其是他昔日那帮一同斗鸡走狗、饮酒作乐的纨绔好友,更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华兄!恭喜恭喜!这一杯你必须得干,庆祝你抱得美人归,还是咱们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就是!当年咱们可是京城双害……不不不,京城双杰!没想到你先成家立业了,这杯酒,既是贺你,也是慰藉我等孤家寡人!”
“来来来,满上满上!祝天佑兄与长公主殿下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一杯接一杯的醇酒被递到面前,华天佑推辞不得,也只能笑着应承。他酒量本就不算顶好,这几轮下来,脸上已泛起红晕,脚步也有些虚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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