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里死寂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李逍遥盘膝坐在角落的草堆上,闭着双目,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截刚从淤泥里拔出来的、伤痕累累却不肯弯折的老竹。他浑身湿透,褴褛的衣衫紧贴着虬结的肌肉线条,泥污混着干涸的血迹,勾勒出几分狼狈,几分凶悍。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身下的湿草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门口挤着的村民,没人敢进去,也没人敢离开。他们的目光像黏在蛛网上的飞虫,在那根插在王癞子腿上、细得几乎看不见的乌针,和角落里那个闭目无声的身影之间,惊疑不定地来回逡巡。王癞子瘫在血泊里,伤口渗血的速度确实慢得多了,但那根针的存在,以及李狗蛋刚才那番冰冷的指令,都像无形的枷锁,冻僵了所有人的手脚。
“田…田叔…”一个年轻后生声音发颤,求助地看向人群里年纪最长、脸色同样惊疑不定的村长李有田。
李有田喉结滚动了一下,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李逍遥的背影,又看看王癞子腿上那根诡异的针。活了六十多年,地里刨食,生老病死见得多了,可眼前这邪乎事儿,闻所未闻!傻子李狗蛋?一针下去,喷血的伤口就缓了?还开口说话了?那眼神…那语气…李有田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听…听他的!”李有田咬着牙,声音干涩,“去…去几个人,弄个门板来!把王癞子抬…抬去镇上!快!路上小心那根针!别碰掉了!”他终究是一村之长,知道轻重。王癞子虽然混账,但真死在这儿,麻烦更大。李狗蛋那针,邪门归邪门,眼下却是唯一的指望。
有了主心骨,几个胆大的汉子这才硬着头皮,屏着呼吸,蹑手蹑脚地蹭进屋。他们尽量避开李逍遥所在的角落,像躲避什么择人而噬的凶兽,七手八脚地把还在哆嗦、但已不敢大声嚎叫的王癞子抬上一块临时拆下来的破门板。抬人时,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眼睛死死盯着那根乌针,生怕它自己掉下来或者被碰歪了。王癞子被抬出门,消失在雨幕里,留下一地狼藉的血泥和浓重的腥气。
村民们却没散去,反而聚在门外更远处,压低声音,交头接耳,嗡嗡声如同烦人的蝇群。
“邪门!太邪门了!雷劈傻子的脑袋,反倒给他劈灵光了?”
“那针…你们看见没?黑黢黢的,细得吓人!一扎进去血就停了!怕是…怕是山里的精怪上了身吧?”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村长,这事儿…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吧?王癞子伤成那样,万一…”
“算什么算?没看见那眼神吗?那还是傻子吗?那比山里的野狼还瘆人!谁惹得起?”
李有田站在门口屋檐下,眉头拧成了疙瘩,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脸上的凝重和忧惧。傻子变聪明了?还会用针止大血?这本该是好事,可这变化来得太突然,太诡异,带着一股让人心底发毛的寒意。他浑浊的目光几次扫过屋内角落里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最终都飞快地移开。那小子身上透出的气息,让他这黄土埋半截的老头子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
屋外风雨如晦,屋内光线昏暗。李逍遥对外界的议论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已沉入体内那片刚刚被强行开辟的、混乱而微弱的“疆域”。
意识深处,《逍遥乾坤诀》开篇的总纲如同烙印般清晰:【乾坤未判,混沌鸿蒙。一炁初分,阴阳乃生……引气入体,如丝如缕,抱元守一,凝神归墟……】
玄奥的文字流淌心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蕴含着天地初开的至理。他尝试着,用意念艰难地捕捉着体内那股源自玉佩、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气流。这气流散乱无序,如同迷途的羔羊,在刚刚被雷霆和传承信息强行拓宽、却依旧布满裂痕的经脉中茫然游走,每一次微弱的流动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引气入体……”
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引路人,艰难地引导着那缕微弱的气流,试图让它按照《逍遥乾坤诀》引气篇所描绘的、极其繁复玄奥的路线运转。那路线仿佛星空脉络,曲折蜿蜒,关联着无数细微难辨的穴窍。每推动一丝,都像在布满荆棘的羊肠小道上拖动千斤巨石,意念消耗巨大,经脉更是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撕裂般的痛楚几乎要将这刚刚凝聚的意识再次冲垮。
汗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大颗大颗地从他额角滚落。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牙关紧咬,腮帮绷出坚硬的线条。胸口的玉佩持续散发着温润的暖流,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即将干涸的河床,勉强维系着他不至于崩溃。
就在这艰难无比的意念引导下,那缕散乱的气流,终于极其勉强地、歪歪扭扭地,循着引气篇开篇最基础的那一小段路线,极其缓慢地完成了一个微小的循环!
嗡!
意识深处仿佛响起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颤!
就在这一小段路线被气流艰难贯通的刹那,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却无比精纯清凉的气息,如同黑夜中骤然亮起的萤火,竟真的穿透了屋顶的破瓦,穿透了潮湿阴冷的空气,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被那运转起来的气旋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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