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被厚重的、刻画着繁复却已大半黯淡的御灵符文的云纹石窗棂切割成惨白的一道,斜斜打在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檀香、岩石本身的清冷,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来自时光尽头的渺远气息。殿内空旷,无桌无椅,只在最深处,九级玉阶之上,有一方浑然天成的青玉云床,云床上,一道身影静静盘坐。
玄微。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白到不染尘埃、也无任何纹饰的广袖长袍,墨发仅用一根枯藤随意束在身后,几缕发丝垂落肩头。她闭着眼,面容是超越性别与岁月的极致清冷,肌肤在透过窗棂的惨白天光下,泛着一种玉石般温润却遥不可及的光泽。周身无任何灵能波动,也无迫人威压,就那样坐着,仿佛与身下的青玉、与整座静室、与殿外那悬着“裂星”铡刀、人心惶惶的城池,乃至与这方喧嚣将倾的天地,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永恒的壁障。
秦风站在殿门内三步处,便再也无法前进。不是有形的阻挡,而是一种无形的、源于生命层次本能的敬畏与疏离,让他抬起的脚,重若千钧,无法落下。他身披染血的半身“龙鳞甲”,雷火长枪倒提在手,枪尖点地,甲胄上新鲜的刮痕和焦痕还在散发着微弱的焦糊味,与殿内沉寂万古的氛围格格不入。他胸口起伏,带着激战后的粗重喘息,和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焦急。
文渊落后他半步,苍老的身形在空旷大殿中更显佝偻。他手中紧握着那枚已出现裂痕的“静”字玉佩,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试图以此抵御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灵魂本能颤栗的寂静与渺远。他枯瘦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沉重。
他们是闯进来的。在又一次击退克罗侦察单位的骚扰性进攻,亲眼看到城外那些灵能干扰塔如同毒蘑菇般一圈圈立起,收到内城又有数起试图冲击城门逃亡的事件报告,并且观测到西北昆仑上空那毁灭性能量再次开始不稳定汇聚之后,秦风再也无法忍耐。他丢下城墙指挥权给凌霜,拉着文渊,直奔这处被视为禁地、平日无人敢轻易靠近的玄微静室。
没有通传,没有请示。因为规矩,在那悬顶的“裂解”通牒面前,已显得苍白无力。他们需要答案,需要力量,需要…哪怕只是一线来自这位沉睡(或者说苏醒后依旧漠然)上尊的垂怜或指引。
“扑通。”
秦风单膝跪地,甲胄与黑曜石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低着头,声音因干渴和急切而沙哑破碎:“上尊!城外克罗大军合围,行星级战舰‘碎星’主炮已锁定昆仑,亦可能随时转向我城!全球通牒时限已过半,昆仑姬队长小队音讯全无,潜龙‘断龙’援军失联!望龙城…已至生死存亡之绝境!恳请上尊…出手!”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战至力竭的疲惫,是目睹城墙在敌人炮火下呻吟的无力,更是对身后那数万条性命、对刚刚燃起一丝火种的文明可能就此熄灭的…巨大恐惧。
文渊亦缓缓躬身,苍老的声音尽力保持着平稳,却依然透出颤音:“上尊明鉴。克罗帝国,乃星海掠食之盗,所行乃灭绝文明、抽干地脉之绝户毒计。那‘审判之眼’,虽意向不明,然其‘秩序’冰冷,视众生如刍狗。如今两强交汇于昆仑,威压全球,蓝星生灵已无退路。望龙城‘火种’之燃,虽微弱,却是此界生灵不甘为鱼肉、欲挣一番天地之明证。此火若熄,则此界…万古如长夜矣。老朽…斗胆,泣血恳请上尊,念在姬家千年供奉,念在此界生灵一线挣扎之诚…赐下一线生机!”
说完,文渊以头触地,久久不起。
大殿内,只有他们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殿外遥远传来的、隐约的号角与警报的呜咽。
玉阶之上,玄微依旧静坐。
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仿佛秦风嘶哑的恳求,文渊泣血的陈词,城外合围的大军,悬顶的裂星炮口,昆仑上空沸腾的能量,乃至这整个星球文明的存续…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拂过她衣角的一粒微尘,甚至未能让那极致清冷的心湖,荡起一丝最细微的涟漪。
时间,在这死寂的静默中,被拉长、凝固,如同琥珀中挣扎的虫豸,每一息都煎熬着灵魂。
秦风的拳头,在冰冷的甲胄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能感觉到额角青筋在跳动,一股混合着绝望、不甘、乃至一丝被彻底无视的屈辱的火焰,在胸腔里灼烧。这就是他们供奉千年、视为最后希望的神明?在灭顶之灾前,竟是如此的…漠然?
文渊伏地的身躯,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无力。他一生饱读典籍,历经沧桑,深知“天意高难问”。可当这“天意”以如此冰冷具象的形式呈现在眼前时,那份认知带来的,是比死亡更甚的冰寒。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盏茶,也许像一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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