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念拎着两个沉甸甸的铝饭盒回到钢铁厂家属院时,夕阳的余晖正给灰扑扑的楼体镀上一层暖金色。
院门口的王大爷正揣着手坐在小马扎上,看见她,笑眯眯地问,
“念丫头回来啦?哟,这是碰上啥喜事儿了,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萧知念确实心情不错,眉眼弯弯地回应,
“王大爷,瞧热闹呢?今天天气好,心情就好呗!”
她心里暗想,要是王大爷知道她饭盒里装着“白捡”来的红烧肉和糖醋鱼,估计更能理解她这“捡钱”般的好心情了。
推开院门,一股熟悉的、带着些许烟火气的味道传来。
萧知栋正蹲在灶台前,鼓着腮帮子使劲往灶眼里吹气,
锅里是还没烧开的、略显清寡的玉米糊糊,
灶台上摆着的晚上要吃的窝窝头和一小碟咸菜疙瘩。
虽然是过年,但是也不可能顿顿吃肉不是。
萧知念走到弟弟身后,看着他那副卖力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萧知栋正全神贯注地跟灶火斗争,被她这么一拍,吓了一跳,身子一歪,一股火苗“噌”地窜出来,差点燎了他的眉毛!
“哎呦!”
他惊呼一声,猛地跳起来,惊魂未定地摸着额头,冲着萧知念大喊,
“姐!!!你干嘛!吓死我了!我眉毛还在不在?”
萧知念也没想到差点酿成“惨剧”,赶紧把藏在身后的饭盒拿到前面,像献宝一样“噔噔噔”地晃着,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绝对惊喜,给你压压惊!”
萧知栋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他狐疑地接过饭盒,打开一条缝,一股浓郁的肉香立刻飘了出来。
他眼睛猛地瞪圆了,也顾不上讲不讲究卫生,伸手就捏了一块油光红亮的红烧肉塞进嘴里。
“唔……香!太香了!”
他满足地眯起眼,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动着,刚才的惊吓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萧知念看着他这馋样,嫌弃地撇撇嘴:“脏不脏啊你,洗手了没?”
萧知栋囫囵吞下肉,也顾不上反驳,迫不及待地问,
“姐,这些硬菜你哪儿弄来的?国营饭店买的?你发财啦?”
萧知念把饭盒盖好,神秘一笑:“好心人送的呗。”
“哪个好心人这么大方?你告诉我,换我去,你说他能送我不?”萧知栋眼睛发亮,一脸向往。
萧知念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想到孙宝昌那德性,意味深长地说:“下次再见到我告诉你。”
正说笑着,院子里传来了自行车铃铛声和白父、萧母、白松白杨下班回来的动静。
几人洗了手走进屋,看到桌上赫然摆着红烧肉、糖醋鱼这样的硬菜,都愣住了,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萧知念。
萧知念摸摸鼻子,知道瞒不住,便把今天小姨赵芳如何找来,
如何“请”她去国营饭店,又如何“巧遇”孙宝昌,以及她如何当众撕破脸、最后还“打包”了菜肴的事情,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萧母赵云听得脸色铁青,气得直拍桌子,
“好她个赵芳!真是黑了心肝了!算计到我闺女头上来了!还敢追到市里来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我明天就去找她算账!”
白父也是眉头紧锁,显然对连襟一家的做法极为不齿。
萧知念反倒安慰起母亲来,
“妈,您别气了。经过今天这么一闹,估计他们也没那个脸皮和胆子再打我的主意了。
那孙宝昌一看就是个极好面子的,当众丢了那么大的人,肯定恨死小姨一家了,他们自身都难保呢。”
话虽如此,萧母看着女儿娇俏的脸庞,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她沉吟片刻,果断地说,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
现在家里人都要上班,小栋也经常不着家,就你一人在家,万一他们贼心不死,又想出什么龌龊法子……
念念,你干脆提前回东北吧!
反正你探亲假也没剩几天了,早走几天也省得我提心吊胆。”
这个提议,萧知念倒是无可无不可。
她本来也觉得天天在家围着灶台转有些无聊,而且空间里的很多便利她都不敢明目张胆地用。
早点回知青点,虽然条件艰苦点,但至少自由自在。
于是她点点头:“行,妈,听您的。那我明天就去火车站看看票,能早就早。”
决定已下,一家人围着桌子,就着这顿“意外”得来的丰盛晚餐,开始商量起萧知念回东北的具体安排。
第二天,萧知念起了个大早,直奔火车站。
运气不错,买到了大后天一早出发去东北的火车票。
揣好车票,她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眼看再拐过两个路口就到钢铁厂家属院了,却在巷子口瞥见一个倚在墙边的有些吊儿郎当的身影,
——孙宝昌!
萧知念下意识蹙起眉头,心里一阵厌烦。
这只苍蝇,果然贼心不死!
母亲让她提前走,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她本想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地直接走过去,没想到对方脸皮厚得超出想象。
孙宝昌显然也看见了她,立刻直起身,几步就拦在了她面前,脸上带着一种故作熟稔又隐含得意的笑容,
“哟,可算回来了?我守在这好一会儿了,刚才去家属院找你,他们说你出门了。”
萧知念停下脚步,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他:“找我?这位同志,我跟你不熟吧?你找我干什么?”
见她这副冷漠疏离的样子,孙宝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心里涌起一股不悦。
他强压着火气,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道,
“萧知念,你别给脸不要脸。嫁给我有什么不好?
立马就能从那个鸟不拉屎的东北调回来,吃香的喝辣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你一个下乡知青,还端什么架子?”
萧知念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里那口明显烟渍沉积的大黄牙,再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头油混合烟草的难闻气味,胃里一阵翻涌,耐心彻底告罄。
她猛地抬起手,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语气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这位同志,你自我感觉是不是太良好了?
你觉得是福气,那你去找那些看得上你这‘福气’的人去!
我对你这口软饭,没、兴、趣!”
说完,她抬脚就要绕过他离开。
“你!”
孙宝昌何曾受过这种气,尤其还是来自一个他眼中的“乡下丫头”?
见她要走,情急之下,竟然伸手一把抓住了萧知念的手臂!
“放开!”
萧知念积压了这些日子的火气“噌”地一下全冒了上来。
她手腕一拧,用了个巧劲,瞬间挣脱了他的钳制,紧接着,反手就是一个干脆利落的耳光!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巷口格外清晰。
孙宝昌猝不及防,被打得脑袋一偏,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印。
他捂着脸,瞪大了眼睛,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被打懵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五官因为羞愤而扭曲,咬牙切齿地低吼:“你……你敢打我?!”
萧知念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眼神像淬了冰碴子,语气更是毫不留情,
“怎么?打你还得挑个黄历看日子不成?
好言好语跟你说人话,你听不懂是吧?
那我直接告诉你,说明白点,你长得丑,但是想得还挺美!
出门都不照镜子的吗?没有镜子,你自己撒泡尿好好照照,看看你那副尊容!
我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看上你?”
这一连串毫不留情的痛骂,像鞭子一样抽在孙宝昌脸上,比刚才那个耳光更让他难堪。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知念,眼神阴鸷得吓人,
“好!好你个萧知念!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会以为,你回到东北就没事了吧?
你给我等着!”
撂下这句狠话,孙宝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捂着脸,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萧知念看着他那气愤却又无可奈何的背影,冷哼一声。
等着?
难道她还怕他不成?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一个镇长的儿子,手还能伸到几千里外的东北知青点?
不过,这番交锋也让她更加确定,提前离开是正确的。
被这种牛皮糖黏上,虽然不怕,但也足够恶心人。
她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衣袖,平复了一下呼吸,不再理会这个小插曲,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