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秦赐坐着一辆普通的公务车,穿行在东江市的工业园区里。
副驾驶上是新任秘书小陈,三十岁,林浩亲自推荐的,话不多,但办事周到。后排坐着市政府研究室主任王海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同志,在东江工作了三十年。
“秦市长,前面就是‘东江纺织集团’,咱们市纺织业的龙头企业。”王海洋指着窗外一片庞大的厂区。
厂门很气派,但透过铁栅栏能看到里面的厂房外墙斑驳,有些窗户玻璃都碎了。门口的保安穿着皱巴巴的制服,正靠着传达室打盹。
集团董事长李福成早就等在办公楼前,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满面堆笑:“欢迎秦市长!欢迎莅临指导!”
参观车间时,秦赐眉头越皱越紧。生产线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设备,噪音大,效率低,车间里飘着棉絮和机油混合的气味。工人们面无表情地操作着机器,眼神麻木。
“李总,咱们厂现在利润率多少?”秦赐问。
李福成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个……这两年确实不太好,原材料涨价,人工成本也高,勉强维持吧。”
“有没有考虑过设备升级?或者转型做高端面料?”
“想过,当然想过。”李福成连连点头,“但是秦市长,您也知道,设备一换就是几个亿,我们这种老国企,哪拿得出这么多钱。市里能不能……再多给点补贴?或者,”他压低声音,“厂区东边还有两百亩空地,我们想搞点配套的商业开发,回笼点资金……”
秦赐没接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参观的化工厂情况更糟。厂长是个技术出身的老工程师,说话实在:“秦市长,不瞒您说,我们这套设备早就该淘汰了,能耗高,污染也大。但新设备要进口,光环保配套就要投两个亿。股东们算账,觉得不如把地卖了搞房地产来得快。”
“那工人怎么办?”秦赐问。
老厂长苦笑:“工人都四五十岁了,重新培训也难。真要关厂,安置费又是一大笔钱。所以就这么耗着,反正市里每年给补贴,不至于倒闭。”
下午,一行人来到城北老工业区。
车子刚开进去,秦赐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路边的河水是暗红色的,水面飘着油污和泡沫。
环保局副局长刘志刚一路小跑赶过来,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脸色不太好看:“秦市长,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里环境不好,要不……”
“环境不好才更要来看看。”秦赐下车,走到河边。
河水浑浊,岸边堆着各种工业废料。对岸的几家工厂烟囱冒着黄烟,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格外扎眼。
“这几家企业,排污达标吗?”秦赐问。
刘志刚支吾了一下:“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有些设备老旧,确实存在超标排放。我们已经发了整改通知,但企业也有困难,需要时间,也需要资金……”
“哪几家企业污染最严重?”
“主要是‘北方化工厂’‘东江电镀’和‘金城冶金’。”刘志刚翻着手中的资料,“不过这几家都是纳税大户,而且……而且和本地商会关系密切,解决起来要慎重。”
“商会?”
“就是‘东江企业家联合会’,”王海洋在旁边小声补充,“会长是金鼎集团的赵金鼎,在本地很有影响力。”
秦赐记下了这个名字。
开发区的情况同样令人头疼。
大片土地被围墙圈起来,里面却长满了荒草。偶尔能看到一两栋孤零零的厂房,窗户破了也没人修。
“这些‘僵尸企业’,占着最好的地块,一年交不了几个税,但就是不肯退出。”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孙伟是个精干的中年人,说话直来直去,“有的老板人在国外,根本联系不上。有的就是想囤地,等地价涨了转手。”
“那新来的企业呢?”秦赐问。
“排队等着呢!”孙伟指着不远处几栋现代化的办公楼,“那边是‘东江微电子’,搞芯片设计的,发展很快,想扩产,等了半年了,一块地都没批下来。还有几家做生物医药的,条件也很好,可就是没地。”
自然资源局局长周大勇的解释很官方:“土地审批要符合规划,要环评,要公示,程序很复杂。而且有些‘僵尸企业’当初拿地的手续是合法的,我们也不能强行收回……”
“那能不能想办法盘活?”秦赐问。
“难。”周大勇摇头,“牵涉到债权债务、职工安置,还有……各种利益关系。”
三天的调研,秦赐见了不下二十个部门和企业的负责人。
有几个细节让他印象深刻:
第三天晚上,他回到招待所,副市长钱卫东“恰好”也来办事,顺便到他房间坐了坐。
钱卫东分管工业和信息化,五十多岁,说话圆滑:“秦市长,这三天下基层,辛苦了。东江的情况,您大概也摸清楚了。林书记的雄心壮志,我们都佩服,但是……”他喝了口茶,“有些事,急不得。传统企业牵涉几十万职工就业,一动就是社会稳定问题。新兴产业是好,但培育需要时间,不能一蹴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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