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回到医馆第三天,周老先生接到了一封加急电报。
那是个清晨,送电报的邮差在医馆门口按了很久的铃。我开门时,他递过来一个黄色的信封,边缘印着红色的“急”字。周老先生拆开看了,眉头就皱了起来,久久没有说话。
“周师父,出什么事了?”我小心地问。
周老先生把电报递给我。电报是从湖南发来的,内容很简短:“师父病危,速来。师兄玄青叩首。”落款地址是湖南某县的一个道观。
“是我的师弟。”周老先生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也是我师父最后收的弟子。师父今年该有九十七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能明白那份沉重。九十七岁病危,怕是凶多吉少。
“我得去一趟。”周老先生转身开始收拾东西,“这一去,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医馆就交给你了。”
我有些慌:“先生,我一个人...”
“不用怕。”周老先生从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医馆的门你锁好,每天按时洒扫即可。药材柜的钥匙在这里,但如果我不在,不要接诊病人。”
“为什么?”我不解。
“医者责任重大。”周老先生神色严肃,“你虽然学了半年,但独自接诊还早。万一误诊,耽误病情不说,还会坏了医馆的名声。所以,我不在的这些天,医馆暂停接诊。若有病人来,就如实告知,请他们去别的医馆。”
他把钥匙交到我手里,又交代了一些琐事:药材如何防潮,账本如何记录,甚至每天要烧多少煤、几点关门都一一嘱咐。我一一记下,心里却有些不安——这是我第一次独自负责医馆,虽然只是看门。
当天下午,周老先生就出发了。我送他到火车站,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消失在站台的人潮里,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回到医馆,关上门,那种寂静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医馆比平时显得更大、更空了。药柜静静地立着,诊桌空荡荡的,铜人像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个沉默的守卫。我按照周老先生的嘱咐,打扫庭院,整理药材,核对账本。一切都做完后,天色已经暗了。
晚上,我坐在诊桌前,翻开《天脉诀》,这时正读到“祝由十三科”一章——一种近乎失传的古医术,借天地之气、符咒之力治病。
我读得很慢,因为很多内容都难以理解。什么“天罡步”,什么“五雷符”,什么“净心神咒”...看起来更像是道士的法术,而非医术。但《天脉诀》中说,祝由术不是迷信,而是一种古老的“心理—生理”疗法,只是形式特殊罢了。并且《黄帝内经》中也有对祝由术的记载。
“但要慎用。”书中特别叮嘱,“祝由术对施术者的心神消耗极大,且必须病人真心相信才能见效。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尝试。”
我合上书,揉了揉眼睛。窗外夜色渐浓,省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医馆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在书页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接下来的三天,日子平静得有些单调。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打扫医馆,整理药材,然后读书。中午随便煮点面条,下午继续读书。傍晚时分,会有几个老病人习惯性地来敲门,我都按照周老先生的嘱咐,隔着门解释:“周老先生出远门了,医馆暂停接诊,请您去别处看看。”
有人理解,有人抱怨,但都走了。医馆的大门始终紧闭。
第四天,下雨了。
那是新年的第一场雨,夹带着雪花,洋洋洒洒,从清晨下到午后还没有停的意思。雨点敲打着医馆的瓦片,发出单调的淅沥声。街上行人稀少,医馆更显冷清。
我正坐在后堂看书,忽然听见敲门声。不是急促的敲,而是很轻,一下,两下,三下,停一会儿,又继续。像是敲门的人也没什么力气。
我走到前堂,透过门缝往外看。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没打伞,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头上。他佝偻着背,一只手按在腹部,脸色苍白得吓人。
“周大夫...周大夫在吗?”他的声音很虚弱,几乎被雨声淹没。
我想起周老先生的嘱咐,没有开门,隔着门说:“周老先生出远门了,医馆暂停接诊。您去别的医馆看看吧。”
那人没有走,反而顺着门滑坐在地上:“别的医馆...都看过了...没用...”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周大夫是最后希望了...”
我透过门缝看着他。雨越下越大,他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他蜷缩着,身体微微发抖,按在腹部的手青筋暴起。
“您...您是什么病?”我忍不住问。
“肚子疼...疼了三个月了...”他断断续续地说,“医院查不出原因...中医开了药,吃了更疼...听说周大夫擅长疑难杂症...”
我心里挣扎。周老先生的话在耳边回响,但门外那人痛苦的模样又在眼前晃动。医者仁心,难道真要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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