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馆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灯一盏盏亮起,在寒夜里投下昏黄的光晕,将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投影在青石板路上,像一张张狰狞的网。周老先生正在书房用那台老式的红灯牌收音机听京剧《空城计》,唱腔咿咿呀呀地从喇叭里传出来,在寂静的医馆里回荡,莫名地有些凄凉:“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见我回来,他关了收音机,书房里顿时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过树梢的呼啸声,还有远处街道上隐约传来的汽车喇叭声。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又倒了一杯热茶推到我面前——是安神的菊花枸杞茶。
“看出什么了?”他问,声音平静,但我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我端起茶杯暖手,将今天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那栋气场诡异的“鼎盛国际”、大厅里不自然的假山水景、办公室里那幅让人脊背发凉的“夜宴图”、画中背对画面的神秘人物、李助理眉心处的黑线和手腕上的木珠,以及乾坤圈的异常发热。说到画中那个背对画面的人时,周老先生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茶水险些洒出来。
他沉默良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久到窗外的风声都显得刺耳。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从很深的地方传来:“韩家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可是李助理她明显是被那幅画的阴气所侵,那黑线已经快过鼻梁了!如果不及时处理,轻则神智失常,重则性命不保!还有韩老板自己,黑气过鼻,那是...”
“有些事,不是我们能管的。你要记住,我们只是普通的大夫。”周老先生打断我,声音里带着少有的疲惫,甚至有一丝...苍凉。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韩老板,本名韩兆丰,六十二岁。八十年代是国营厂的供销科长,九十年代初下海,靠倒卖钢材起家。九五年开始做房地产,是第一波赶上拆迁潮的人。”
他的声音很平,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城西那片老胡同‘福寿里’,九七年拆的,住了三百年,出过两个进士。韩兆丰带人去拆的时候,有个九十多岁的老太太不肯走,说死也要死在家里。后来...房子还是拆了,老太太当夜就没了。家属去闹,被他的手下打断了腿。这事当年闹得很大,但最后用钱摆平了,报纸上只说‘拆迁纠纷’。”
他转过身,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苍老。“这些年他生意越做越大,手段也越来越...狠。竞争对手出车祸、工地‘意外’死人、举报材料莫名其妙消失...圈里人都知道,但没人敢说。”他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像一块石头,“如今这是,债总要还的。你强行介入,逆天改命,不但救不了他,恐怕会引火烧身,把自己也搭进去。”
“可是李助理是无辜的!她才二十多岁!”我忍不住反驳。
“无辜?”周老先生苦笑,“你以为那幅画是怎么来的?马王爷那种人,做事滴水不漏。仿墓室壁画是重罪,他敢做,就肯定要有个‘保险’。李助理如果真是第一个接触那幅画的人,甚至参与了交易...那她就是‘媒介’。”
“难道是画中的阴气通过她进入韩家,她自己也成了局中人,脱不了身。”我暗自想到。
他走回桌边,重新坐下,直视着我的眼睛,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三钱,你还年轻,有一腔热血是好的。但你要记住,医者治病,也要看缘分,看因果。有些人,病在身可医,病在心难治,病在孽...不可医。这是天道。”
那晚,我辗转难眠。窗外寒风呼啸,像无数冤魂在哭嚎。光秃秃的树枝刮擦着玻璃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挠着窗棂。凌晨一点、两点...我盯着天花板上的阴影,脑子里全是今天看到的情景:那幅画中二十多双盯着人看的眼睛、李助理青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韩老板印堂上那团如有实质的黑气...
凌晨两点十七分,医馆大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是要把整扇门拍碎。紧接着是惊恐的叫喊:“周大夫!小赵大夫!开门啊!救命!”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心脏狂跳。周老先生也已经醒了,卧室的灯亮起,传来窸窣的穿衣声。我披上棉袄冲出房间时,看到他手里握着一根枣木棍——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年轻时练武用的,据说用雷击过的枣木制成,有辟邪之效。
开门一看,是韩老板的司机阿虎。此刻他完全没了白天的嚣张气焰,满脸惊恐,头发凌乱,额头上还带着伤,血顺着脸颊流下来。他的皮夹克撕破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赵大夫...救命...韩总他...您快去看看...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二话不说,抓起药箱就往外跑。周老先生在身后喊了句:“三钱!戴上这个!”他扔过来一个东西,我接住一看,是他随身带的那个装朱砂的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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