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岳第一个冲进泵站核心腔室。
他原本以为会看到复杂的机械结构、闪烁的数据光缆、或者至少是成排的服务器阵列。
但他看到的,是棺材。
一排排、一列列,整齐排列的透明维生舱,像停尸房里的冷藏柜,填满了整个足球场大小的腔室。
每个舱体里都悬浮着一团微弱、不稳定的光芒,光芒中心隐约能看到人形的轮廓——蜷缩着,颤抖着,或者在无声地嘶喊。
舱体旁边,冰冷的电子屏显示着信息:
【实验体编号:7392】
【现实状态:植物人(情绪衰竭症晚期)】
【生命体征:临界】
【情绪产出效率:3.7单位/小时(绝望为主)】
【累计收割情绪值:148,922单位】
7392号舱体旁边是7393号、7394号……一眼望不到头。
重岳的锤身僵在半空。
他身后的规则破击团员们也冲了进来,然后全部停下脚步,呆立在原地。
“这……这是什么?”固岩的声音在发抖。
没有人回答。
因为答案已经写在屏幕上,写在这些微弱光芒无意识的颤抖里,写在腔室深处那种粘稠的、几乎让人窒息的绝望气息中。
泵站不是机器。
是农场。
而“作物”,是那些在现实世界里已经失去意识、只剩下最原始情绪本能的植物人玩家。
公司把他们接入系统,将他们的意识投影困在这些维生舱里,然后持续“收割”他们潜意识中产生的极端情绪——绝望、孤独、恐惧、以及偶尔闪现的、对生的微弱渴望。
这些情绪比普通玩家在线时产生的更“纯净”,更“浓烈”,是制作高级情绪数据包、甚至驱动某些深层实验的优质燃料。
重岳感觉到锤身内部传来一阵剧烈的、从未有过的震颤。
那不是愤怒。
是恶心。
——————————
B泵站。
离音的音乐在进入核心腔室的瞬间,碎了。
她原本维持着高亢的、加速泵站崩溃的旋律,但当她“听”到腔室里传来的声音时——那不是机械运转的噪音,是成千上万个意识在极度痛苦中发出的、无声的哀鸣——她的手指僵在琴弦上。
旋律断裂。
她踉跄一步,差点从悬浮状态坠落。
“离音团长!”歌女扶住她。
离音推开她,跌跌撞撞飞向最近的一个维生舱。舱体内,一团几乎要熄灭的光在微弱地闪烁,像寒风中最后一点烛火。
她将手掌贴在冰冷的舱壁上。
然后她“听”见了。
不是通过耳朵,是通过音乐共鸣的本能,直接感知到了那个意识残留的“声音”:
【……妈妈……药好苦……】
【……不想……再疼了……】
【……谁来……关掉……】
断断续续,支离破碎,但每一个碎片都浸满了纯粹的、无边无际的痛苦。
离音猛地缩回手,像被烫伤。
她环顾四周。上千个维生舱,上千团微弱的光,上千个被困在永恒痛苦中的灵魂。
她的音乐,她一直以为能治愈人心的音乐,在这些真正的、根源性的绝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挤出来。
然后,她哭了。
眼泪不是水,是凝成珠子的数据光点,一颗颗砸在地上,碎成更细的光尘。
但就在这崩溃的顶点——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重新按上了琴弦。
这一次,弹奏的不是战斗的旋律,不是治愈的曲子。
是安魂曲。
一首她自己从未学过、但此刻自然而然从灵魂深处流淌出来的、悲怆到极致的挽歌。
琴声在腔室里回荡。
奇迹发生了。
那些维生舱里微弱的光,似乎……安静了一点。
不是痛苦消失了,而是琴声给了那痛苦一个“容器”,让无序的哀嚎变成了有序的悲鸣。
更惊人的是——
泵站外,正在围攻精神共鸣团的那些公司控制玩家中,有几十个人的动作突然迟疑了。
他们大多是被高额悬赏吸引来的普通玩家,有的甚至只是为了赚点外快。他们原本疯狂攻击着NPC军团,但离音的安魂曲穿透了泵站外壳,钻进了他们的耳朵。
一个剑士玩家突然停下冲锋,站在原地,眼神恍惚。
“这音乐……”他喃喃自语,“好像……我奶奶去世那天,教堂里的风琴……”
另一个法师玩家开始发抖,法术中断。
“别弹了……”他捂住耳朵,“别弹了……我不想听……”
他们想起了现实里的痛苦,想起了失去,想起了孤独。
而离音的音乐,正在把这些被系统压抑的情绪,唤醒。
十几个玩家,扔下了武器。
他们调转方向,开始攻击身边的“同伴”——那些仍然被悬赏冲昏头脑的猎杀者。
倒戈。
离音没有看到这些。她闭着眼睛,眼泪不停流淌,手指在琴弦上机械地划动,将腔室里上千个痛苦的灵魂,和自己的痛苦,一起织进这首绝望的安魂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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