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关村的江湖里,消息的传递速度,远比宽带拨号上网要快得多。
“向阳速递”这支奇兵的崛起,以及猴子被口头警告后,对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生意愈发火爆的消息,像一阵夹杂着嘲讽的风,很快就吹回了长毛的耳朵里。
“兄弟烧烤”的包间内,气氛比昨天更加压抑。
长毛阴沉着脸,将手里的一副牌狠狠地摔在桌上,牌面散落一地。他手下的几个核心骨干围坐一圈,谁也不敢吱声。
“妈的!给脸不要脸!”长毛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碗筷叮当作响,“老子派人去‘点’他们一下,算是先礼后兵。他们倒好,非但不当回事,还他妈变本加厉!这两天,咱们的活儿是不是又少了一半?”
刀疤脸愤愤地说道:“何止是一半!毛哥,现在海龙、鼎好那几个大柜台,只要是发往高校区的货,连问都不问咱们了,直接就说有长期合作的物流。我打听了,说的就是那个‘向阳’!”
“一群学生蛋子带着几个泥腿子,还真想在北京城里翻了天?”长毛的眼中凶光毕露。他赖以生存的“规矩”,正在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所侵蚀,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愤怒。
口头警告无效,那就必须见血。
这是他混迹多年,唯一懂得的丛林法则。
他掐灭烟头,对着刀疤脸和黄毛,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阴冷地说道:“既然他们这么宝贝那些破车,那就先从车开始。”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别搞别的,就给我搞轮胎。让他们明天一早,看着一院子的趴窝车,哪儿也去不了!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客户等不等得及!他们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好嘞!毛哥,这事儿交给我们,保证办得利利索索!”黄毛狞笑着,立刻领命。
……
夜,深沉如铁。
凌晨三点,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向阳速递”的大院里万籁俱寂,只有几只野猫偶尔从墙头掠过,发出幽灵般的叫声。
两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翻过了西侧那道最矮的围墙。他们手里,紧紧攥着泛着寒光的改锥和特制的、用来扎轮胎的三角钉。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狰狞而兴奋的笑容。他们猫着腰,迅速窜到院子中央停放着的那几辆金杯车和三轮车旁。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将手中的凶器,狠狠地对准了那些崭新的轮胎。
“呲——”
一声细微而清晰的漏气声,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毒蛇的嘶鸣,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呲呲”声接连不断地响起。两个黑影的动作极快,如同经验丰富的屠夫,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将院子里所有车辆的轮胎,全部扎穿。
做完这一切,他们不敢有片刻的停留,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出,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他们不知道,自己这一番动作,刺破的不仅仅是十几条轮胎。
他们刺破的,是一个团队的尊严。
他们点燃的,是一头猛虎被压抑已久的、真正的怒火。
……
清晨五点半,林大军的生物钟准时将他唤醒。
当他穿戴整齐,推开门,准备像往常一样去院子里进行晨练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院子里,那几辆日里被擦得锃亮、威风凛凛的金杯车和三轮车,此刻全都像被人打断了腿的瘸子一样,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每一辆车的轮胎,都干瘪地塌陷下去,紧紧地贴着冰冷的水泥地,呈现出一种无力和屈辱的姿态。
清晨的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这寂静被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所打破。
“谁——干——的?!”
林大军的眼睛,在短短几秒钟内,从震惊变为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片血红!一股浓烈到近乎实质的杀气,从他那魁梧的身躯里,轰然爆发!
那是在血与火的军营里,在无数次的极限训练和对抗演习中,千锤百炼出的、真正见过血的煞气!
被惊醒的猴子、二狗和其他队员们,揉着眼睛冲出宿舍,当他们看到院子里那惨烈的一幕时,所有人的睡意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怒火。
“我操他妈的!这帮狗娘养的!”猴子第一个咆哮出声,冲到一辆金杯车前,看着那几个被扎出的、狰狞的窟窿,气得浑身发抖。
“肯定是‘长毛’那帮杂碎干的!除了他们没别人!”二狗的脸也涨成了猪肝色,一脚狠狠地踹在旁边的墙上。
“跟他们拼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军哥,下命令吧!咱们现在就去把他们的老窝给端了!”
群情激愤,十几条血气方刚的汉子,被这种下三滥的、懦夫般的手段彻底激怒。他们感觉自己的家被人闯了,自己的脸被人按在地上狠狠地摩擦!
林大军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走到一辆金杯车前,蹲下身,用手指触摸着轮胎上那个被三角钉扎出的、狰狞的伤口。他的动作很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能感觉到,这沉默的背后,是即将喷发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火山!
他缓缓站起身,转身,从墙角那堆工具里,抽出了一根长达一米、沉重无比的、用来撬轮胎的钢制撬棍。
他握着钢棍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已经捏得发白。他那双血红的眼睛扫过所有兄弟,用一种几乎不似人声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抄上家伙,跟我走!”
就在这支愤怒的队伍即将冲出大门,将一场商业摩擦演变为一场血腥的江湖械斗时,一个冷静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一般,从他们身后传来。
“都给我站住!”
是林向阳。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赶到了现场,正静静地站在宿舍的屋檐下。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脸上看不出喜怒,眼神却冷得像冰。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林向阳缓缓地走上前来,他没有去看那些报废的轮胎,而是看着眼前这群红了眼的兄弟,用一种极具煽动性的语气说道: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众人一愣。
“他们扎了咱们的车,你们很生气,很愤怒,想去拼命,对不对?”林向阳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好!非常好!我就要你们这股火!要是连这点血性都没有,那咱们还不如趁早卷铺盖回老家!”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
“但是你们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只敢在三更半夜,像老鼠一样溜进来,干这种扎轮胎的下三滥勾当?!”
他不等众人回答,便自问自答,声音洪亮如钟:
“因为他们怕了因为我们比他们快,比他们服务好!因为我们堂堂正正地,就把他们的饭碗给抢了!他们没有本事从我们手里把生意抢回去,所以,他们只能用这种他们唯一会的、懦夫一样的手段!”
“他们以为,扎了我们的车,我们就会怕,就会滚出北京!他们以为我们是一群可以任人宰割的肥羊!”
林向阳向前一步,几乎是吼了出来:“你们说,我们是羊吗?!”
“不是!”以赵刚和猴子为首的众人,被彻底点燃了血性,齐声怒吼。
“对!我们不是羊!”林向阳的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但我们也不能像一群没脑子的疯狗一样冲上去乱咬一气!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惹的,不是一群羊,而是一群有组织、有纪律、有大脑、而且懂得如何捕猎的狼!”
一番话,让所有发热的头脑都冷静了几分,但胸中的怒火,却燃烧得更加旺盛!
林大军手持钢棍,走到林向阳面前,两人相隔不过半米。他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堂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向阳,哥听你的。你说,怎么干!”
他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现在,他需要的是总指挥的作战命令。
林向阳迎着他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他伸出手,轻轻按住了大军那根冰冷的钢棍,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哥,让他们消失,太便宜他们了。”
“我要让他们看着我们,一步步地,把他们赖以为生的所有东西,全部碾得粉碎。”
说完,他转过头,对着人群中脸色发白的李天一,下达了他的第一道指令:
“天一,你是北京通。帮我约个人,越快越好。”
李天一愣愣地问:“约……约谁?”
林向阳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北京青年报》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