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兰院议事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兰院正堂时,堂下已跪了黑压压一片人。
沈清辞端坐主位,一身藕荷色织金缠枝纹褙子,头发梳成端庄的牡丹髻,只簪一支点翠步摇。她手中捧着青瓷茶盏,盏盖轻轻刮着盏沿,发出细微而有节奏的声响。这声音不大,却让堂下跪着的二十余个管事、嬷嬷心头俱是一紧。
朱廷琰坐在她身侧的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佩,神色淡然,仿佛眼前只是寻常晨起问安。但府中上下皆知,今日这场面,是世子妃接手中馈后的第一把火。
“都到齐了?”清辞终于开口,声音清越,听不出喜怒。
周嬷嬷立在身侧,恭敬回话:“回世子妃,府中各处管事共二十三人,除东院大厨房刘管事告病未来,其余皆已到齐。”
“告病?”清辞唇角微扬,“是真病,还是心虚?”
堂下一片死寂。跪在第二排的一个胖硕身影微微发抖,正是刘管事的妻子、针线房的赵嬷嬷。
清辞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那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墨痕。”
“属下在。”一身黑衣的侍卫应声而入。
“带两个人,去东院‘请’刘管事过来。若他真病得起不来身,就用担架抬来。”清辞语气平静,“正好,我略通医术,可亲自为他诊治。”
“是!”
墨痕领命而去。堂下众人头垂得更低,有几个胆小的已开始冒冷汗。
不过一盏茶工夫,墨痕去而复返。两名侍卫架着个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进来,正是刘管事。他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被侍卫一松手,便扑通跪倒在地。
“世、世子妃……”刘管事声音发颤。
清辞并不看他,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人:“人都齐了,那咱们便开始吧。”
她拿起手边一册蓝皮账簿,翻开第一页:“先从厨房说起。刘管事,去岁腊月采买年货,账上记着购入上等海参八十斤,每斤十二两。可据我所知,那年因海路不畅,京中上等海参市价最高不过十两。多出的二两差价,进了谁的腰包?”
刘管事浑身一抖:“这、这……那年价格确有浮动……”
“哦?”清辞又翻一页,“那今年正月,采买宴席用金华火腿五十只,账记每只八两。可我昨日让周嬷嬷派人去市面上问了问,同样品质的火腿,老字号‘珍味斋’的报价是六两半。一只差一两半,五十只便是七十五两。这七十五两,又去了何处?”
她声音依然平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可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刘管事心里。
“还有,三月初府中修缮花园,采买太湖石三十块,账记每块二十两。巧的是,我恰认识一位专做园林生意的商人,他告诉我,同样规格的太湖石,批量采买绝不会超过十五两一块。”清辞合上账簿,抬眼看向面如土色的刘管事,“这些差价加起来,拢共是二百八十四两。刘管事,你是自己吐出来,还是让我报官,请顺天府的差爷来算这笔账?”
“世子妃饶命!世子妃饶命啊!”刘管事砰砰磕头,“小的、小的一时糊涂!是李夫人……是前头那位李夫人让小的这么做的!她说、说只要账做得漂亮,多出的银子分小的一份……”
“李夫人让你做的?”清辞挑眉,“那她可曾让你在采买的燕窝里掺次等货?可曾让你在世子日常的食材中动手脚?”
刘管事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惧:“这……这……”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清辞转向墨痕,“把人带上来。”
两名侍卫押着一个被捆得结实的小厮进来。那小厮一进来便哭喊道:“刘管事!您可害死小的了!您让小的在世子药材里掺那相克之物,小的根本不知那是什么啊!”
满堂哗然。
朱廷琰把玩玉佩的手停了下来,眼神骤然转冷。
刘管事瘫软在地,裤裆处湿了一片。
清辞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李氏给你的好处,除了银子,还有什么?是许了你儿子进齐王府当差,还是许了你女儿给齐王世子做妾?”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不仅刘管事,堂下跪着的数人脸色都变了。
“看来不止你一人。”清辞目光如刀,扫过那几个变脸之人,“墨痕,将刘管事带下去,好好审。他若肯供出同党,或许还能留条命;若不识相……”
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未尽之言。
刘管事被拖下去时已如烂泥。堂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清辞走回主位,重新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继续开口:“接下来,说说针线房。”
针线房的赵嬷嬷浑身一颤。
“去岁秋,府中为各位主子裁制冬衣,账上记着购入云锦二十匹、蜀锦十五匹、苏绣三十幅。”清辞翻开另一本账簿,“可我查了库房,云锦实存十二匹,蜀锦八匹,苏绣十九幅。余下的料子,去哪儿了?”
赵嬷嬷颤声道:“许、许是裁剪时耗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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