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晨别金陵
寅时末,天色还是一片蟹壳青,沈府内外却已灯火通明。
十二辆马车在府门前排成长队,头三辆是朱轮华盖的主车,后面九辆载着箱笼行李,都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仆役们穿梭忙碌,将最后几件行李捆扎牢靠。马匹偶尔打个响鼻,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沈清辞站在正厅前的台阶上,一身藕荷色素面褙子,外罩青莲色披风,发髻简洁,只簪了那支芙蓉玉簪。她看着这座住了十七年的府邸,心中竟无多少留恋。
“三小姐,都清点过了。”周嬷嬷捧着一本册子过来,“您的箱笼共二十八件,其中药材、医书、制药器具单独装了三车,按您吩咐都做了防潮处理。金银细软和要紧文书随身带着。”
清辞接过册子扫了一眼,点点头:“嬷嬷辛苦了。”
正说着,沈敬渊从内院走出。他今日特意穿了簇新的官服,显然是要亲自送女出城。见清辞已准备妥当,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清辞,此去京城,山高路远。”沈敬渊走近,难得露出几分慈父姿态,“魏国公府不比家中,规矩大,人事复杂。你……万事谨慎,以保全自身为要。”
这话说得恳切。清辞福身行礼:“女儿谨记父亲教诲。父亲也要保重身体,莫要过于操劳。”
沈敬渊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这里有五千两银票,还有几封我给旧年同僚的信。若在京中遇到难处,可持信拜访。银钱……你自己收好,莫要让他人知晓。”
这是父女间难得的体己话。清辞接过锦囊,心中微动——沈敬渊终究还是顾念几分父女情谊的。
“多谢父亲。”
此时,周姨娘带着沈清韵也从内院出来。周姨娘今日打扮得格外素净,脸上堆着笑,眼中却无多少真心:“三小姐今日启程,妾身特来送送。二小姐,还不快与你三姐姐道别?”
沈清韵怯怯上前,手里捧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三姐姐,这是我……我绣的,里面装了些安神香。祝三姐姐一路顺风。”
清辞接过荷包,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沈清韵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这荷包针脚细密,确实用了心,只是不知这心意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多谢二妹妹。”清辞将荷包递给紫苏收好,又对周姨娘道,“我不在府中,姨娘要多照看父亲。后宅事务,我已与父亲说过,暂由赵姨娘协助打理——她性子稳,又曾帮母亲管过事,应当妥当。”
这话一出,周姨娘脸色微变。赵姨娘是沈敬渊另一房妾室,向来与世无争,清辞此举明显是防着她趁自己离府揽权。
“是、是,三小姐安排得周全。”周姨娘强笑道。
正说着,外头传来车马声。门房来报:“老爷,三小姐,世子的车驾到了。”
清辞抬眼望去。
二、世子亲迎
晨雾中,一辆四驾玄色马车缓缓停在沈府门前。马车形制逾制,显然是御赐之物。车前四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马具皆是鎏金嵌宝,在晨曦中闪着微光。
车帘掀起,朱廷琰探身下车。
他今日换了身雨过天青色锦袍,外罩墨狐大氅,长发用玉冠束起,面色虽仍显苍白,气色却比前几日好些。下车时他轻咳了两声,身旁的墨痕立即递上一个暖手炉。
“沈祭酒,沈三小姐。”朱廷琰拱手行礼,姿态从容。
沈敬渊连忙还礼:“世子亲临,折煞下官了。小女顽劣,日后还望世子多多担待。”
“沈祭酒客气。”朱廷琰微微一笑,目光转向清辞,“时辰不早,该启程了。今日需赶六十里路,午时前要过燕子矶。”
清辞福身:“有劳世子。”
她转身,最后看了一眼沈府。这座宅院见证了她从现代灵魂到明朝庶女的挣扎与蜕变,见证了她斗嫡母、立事业、定婚约的每一步。如今要离开了,心中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小姐,”周嬷嬷眼眶微红,紧紧握着清辞的手,“此去……千万保重。若在京中受了委屈,就写信回来,老奴……老奴……”
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清辞心中酸楚,握住周嬷嬷的手:“嬷嬷放心,我会好好的。您也要保重身体,等我接您去京城。”
这是她与周嬷嬷的约定——待她在京城站稳脚跟,便接嬷嬷过去团聚。
主仆二人依依惜别,周围不少丫鬟婆子也跟着抹泪。清辞在沈府这半年,虽与王氏一系斗得激烈,但对下人却宽厚有加,颇得人心。
终于,在沈敬渊的催促下,清辞登上了朱廷琰的马车。紫苏和另一个大丫鬟绿萝上了后面一辆小车。周嬷嬷站在府门前,身影在晨光中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马车缓缓启动,驶出沈府所在的青石巷。
清辞掀开车帘一角,最后看了一眼金陵城清晨的街景。早点铺子刚升起炊烟,卖菜的农人挑着担子匆匆走过,更夫敲着梆子报晓——这座六朝古都还在沉睡中,而她已经踏上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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