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交换
腊月三十,寅时三刻。
南宫武英殿内,烛火幽暗。这座建于永乐年间的偏殿,虽仍保持着皇家规制,却因常年闲置而透着阴冷腐朽的气息。雕梁画栋间结着蛛网,金砖地面蒙着厚灰,唯有殿中央被匆匆清理出一片空地。
朱明轩挟持着皇后周氏,退至大殿深处的丹陛之上。他背靠髹金屏风,左手扣着皇后咽喉,右手持一柄淬毒的短刃,刃锋在烛光下泛着幽蓝。十二名黑影卫呈扇形护在四周,个个眼神如鹰隼。
殿门外,朱廷琰率兵重重围困。弓弩手已占据各处制高点,箭镞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闪着寒光。
“朱廷琰!”朱明轩的声音在空旷大殿中回荡,“一炷香内,自封穴道,独身进殿。逾时一刻,我便在皇后脸上划一刀。逾时三刻,取她性命!”
周皇后虽面色苍白,却挺直脊背,沉声道:“摄政王不必顾忌本宫。逆贼猖狂,当以社稷为重——”
话音未落,朱明轩指节一紧,皇后顿时呼吸困难。
“住手!”朱廷琰攥紧剑柄,指节发白。他身后的杨洪低声道:“王爷不可!南宫地形复杂,殿内必有埋伏。您若孤身进去,正中奸计!”
“可皇后在他手中。”朱廷琰声音嘶哑,“陛下年幼,不能再失嫡母。”
正僵持间,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我去。”
众人回头,只见沈清辞披着墨痕递来的玄色斗篷,缓步走上前来。她面色仍有些失血后的苍白,但眼眸清澈如寒潭,在火把映照下亮得惊人。
“清辞!”朱廷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可!”
沈清辞抬眸望向他,目光在他染血的肩甲上停留一瞬,轻轻摇头:“王爷肩伤未愈,不宜再动武。而我,”她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身上无伤,且最擅与疯子打交道。”
“他不是疯子,是毒蛇。”
“毒蛇也有七寸。”沈清辞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速说,“南宫武英殿,嘉靖二十三年曾大修,当时负责采买木石砖瓦的,是金陵‘兴隆记’。而兴隆记背后东家,是我生母舅祖父的故交。当年修缮图纸的副本,三年前已入我手。”
朱廷琰瞳孔微缩。
沈清辞继续道:“殿内七根主梁,有三根在修缮时被蛀蚀严重,本应更换。但兴隆记为省银钱,只做了填充修补。我在那三根梁的填充物中,藏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
“黑火药,混了曼陀罗花粉和辣椒粉。”沈清辞语速极快,“引信埋在东北角的斗拱缝隙里,用鱼胶封着。触发机关在第三根金柱的螭首浮雕——左眼是实心,右转三圈,火药便会炸开梁柱填充物。粉尘弥漫时,便是机会。”
朱廷琰深深看着她:“你何时布置的?”
“三年前,我以查验锦绣堂供货为名,随工匠进过南宫。”沈清辞目光投向幽深的殿门,“那时便想,若有一日被逼入绝境,这里或许是个反杀的好地方。未雨绸缪,总不会错。”
两人目光相接,万千言语尽在不言中。朱廷琰最终松开手,哑声道:“要活着出来。”
“自然。”沈清辞整理衣袖,扬声对殿内道:“齐王殿下,我换皇后娘娘,如何?”
朱明轩冷笑:“沈清辞?你倒是有胆。”
“比不得殿下,敢在年关除夕谋朝篡位。”沈清辞边说边缓步走向殿门,“我一个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换一国之后,殿下不亏。”
“你当本王不知?你那点医术毒术,诡计多端。”
“那殿下更该选我。”沈清辞已至门槛处,停下脚步,“皇后娘娘凤体尊贵,若真有损伤,天下共诛之。而我,”她轻笑,“不过是摄政王的侧室,死了也就死了。用我来换皇后,殿下手上少一分血债,将来谈判时,也好留条退路。”
这话说得诛心,却正中朱明轩软肋。他沉吟片刻,道:“可以。但你需自缚双手,由我的人查验。”
“可以。”沈清辞毫不犹豫伸出双手。
墨痕递上绳索,朱廷琰亲自接过,在她腕上绕了三圈,却并未系死,而是打了个活结——只需用力一挣便可脱开。系绳时,他用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了几个字:柱三,螭首。
沈清辞几不可察地点头。
绳索系好,两名黑影卫上前,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搜查,连发簪都拔下验看。确认无利器毒物后,押着她走向丹陛。
与皇后错身时,周皇后眼中含泪,低声道:“傻孩子……”
“娘娘快走。”沈清辞用口型无声地说。
皇后被黑影卫推向殿门方向。就在她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朱明轩突然喝道:“且慢!”
他盯着沈清辞:“你腰间香囊,取下。”
沈清辞面色不变:“寻常安神香而已。”
“取下来!”朱明轩的短刃抵上她颈侧。
沈清辞缓缓摘下香囊,递给一旁的黑影卫。那人打开查验,确是晒干的茉莉、合欢皮与柏子仁,香气清雅。朱明轩仍不放心,命人将香囊扔到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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