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弹劾骤起
正月初三,大朝会。
寅时刚过,奉天殿外已黑压压站满了文武百官。雪后初晴的黎明格外寒冷,呵气成霜,但无人敢抱怨,只沉默地整理着衣冠,等待宫门开启。
昨夜,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震动京城:瓦剌主力五万铁骑已抵大同城下,先锋部队与守军交锋三次,双方互有伤亡。军报中虽未言败,但“伤亡相当”“瓦剌悍勇”等字眼,已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更耐人寻味的是,随军报一同进京的,还有三份弹劾奏章——来自随军的两位监军御史,以及兵部一位郎中。奏章内容如出一辙:指责魏亲王朱廷琰“首战轻敌”“指挥失当”,致使“将士枉死”,并质疑其“拥兵自重,有拖延战事之嫌”。
这三份奏章在昨夜子时前,被同时送至通政司、都察院、以及……内阁首辅杨阁老的府邸。
“时辰到——百官入殿!”
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百官鱼贯而入。龙椅依然空悬,丹陛之侧,监国亲王的位置也空着。但今日,那空位旁多设了一席——沈清辞一身素服,未戴冠冕,只绾了个简单的髻,端坐其上。
这是破例。
大明朝开国以来,从未有后宫女眷在朝会时坐于丹陛之侧。但今日无人敢置喙——监国亲王出征,监国夫人代行部分职权,这是皇帝遗诏中默许的。更何况,这位王妃前几日在澄心园的表现,已让不少人见识了她的手段。
“臣等参见王妃——”百官行礼。
清辞抬手:“诸位大人免礼。今日朝会,首要议北境军情。兵部尚书何在?”
兵部尚书周勉出列。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是朝中老臣,素以谨慎着称。“启禀王妃,大同军报已呈内阁。目前战况胶着,瓦剌五万主力围城,王爷率军固守,暂无破城之虞。然军械粮草消耗甚巨,需朝廷速拨补给。”
话音刚落,御史队列中便有一人出列:“周尚书此言差矣!”
众人看去,正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崇文。此人素以刚直敢言闻名,三日前弹劾廷琰“监国不合祖制”的也是他。
“李御史有何高见?”清辞神色平静。
李崇文手持笏板,朗声道:“军报所言‘胶着’,实为粉饰!据随军御史密奏,王爷首战便折损七百余将士,瓦剌伤亡不过三百!此非指挥失当为何?更可疑者,王爷手握三万京营精锐,又有大同边军万余,总兵力四万有余,却坐守孤城,不敢出城迎战,任瓦剌在城外耀武扬威——此非畏敌怯战为何?!”
他声音洪亮,句句诛心,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李御史慎言!”顾老将军之子、京营副将顾承宗出列怒斥,“王爷用兵如神,岂是你能妄加揣测?守城是为消耗敌军锐气,待其疲惫再一举破之,此乃兵法常道!”
“常道?”李崇文冷笑,“那敢问顾将军,王爷要守到何时?待到城中粮尽?待到将士冻馁?还是待到……”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待到朝中无人敢质疑,他便能‘顺应军心’,行那‘黄袍加身’之事?”
“放肆!”
“大胆!”
数位武将齐声怒喝,殿中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清辞始终未语。她看着李崇文,看着那些附和他的文官,看着周勉闪烁的眼神,看着杨阁老紧皱的眉头,心中一片清明。
来了。
这便是第一波攻势——借军情发难,动摇廷琰威信,甚至暗示他有不臣之心。若她应对不当,接下来便会有更多人跳出来,要求撤换主帅,要求追责,要求……将她这个“干政”的王妃赶出朝堂。
“李御史说完了?”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殿中瞬间安静。
李崇文昂首:“臣肺腑之言,望王妃明鉴!”
“好。”清辞站起身。素服在身,未施粉黛,她看起来比平日更单薄,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既然李御史质疑王爷用兵,那本宫便与诸位大人,论一论这大同战局。”
她走下丹陛,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北境舆图前。这幅图是廷琰离京前命人新制的,标注了瓦剌各部兵力分布、行军路线、粮草囤积点,甚至……标注了边军历年军械流失的疑似流向。
“春茗。”清辞唤道。
春茗捧着一卷厚厚的文书上前。清辞接过,展开:“这是王爷昨日送回的密奏,以及前线斥候绘制的军情详图。李御史说王爷首战折损七百,瓦剌伤亡三百——不错,确有此数。但李御史可知,这七百将士,是在什么情形下折损的?”
她指着舆图上一处山谷:“野狐岭,距大同三十里。三日前,我军斥候在此发现车辙印,追踪至山谷,发现数辆烧毁的马车,车上有未烧尽的弓弩碎片——经查验,是我朝制式军械。”
殿中又是一阵骚动。
“更关键的是,”清辞声音转冷,“瓦剌先锋部队五千人,其中竟有近千人手持我朝制式强弓劲弩!诸位大人,边军军械为何会流入瓦剌手中?是监守自盗?还是有人通敌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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