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寅夜决断
寅时三刻,涵碧园书房烛火通明。
墨痕带回的密信摊在书案上,字迹狰狞如毒蛇。朱廷琰看了三遍,每看一遍,脸色便沉一分。清辞立在他身侧,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那上面还沾着昨日救苏娘子时蹭上的灰渍。
“长江设伏……”朱廷琰声音低哑,“齐王这是要绝我的归路。”
“不止。”清辞指向信末那句“若事不成,则炸毁江堤,水淹扬州”,“他连后路都想好了。若截杀失败,便毁堤淹城,一则毁灭罪证,二则制造混乱,拖延我们回京的时间。”
墨痕单膝跪地:“属下已在货栈审问俘虏,据赵猛的心腹交代,埋伏地点定在‘燕子矶’。那里江面狭窄,水流湍急,两岸都是峭壁,最适合设伏。齐王调集了三百死士,备了十艘快船、二十架弩机,还有……”他顿了顿,“还有三艘装满了火药的‘火船’,准备在江心炸毁我们的船队。”
“三百死士,十艘快船,二十架弩机,三艘火船。”朱廷琰冷笑,“齐王还真是看得起我。”
郑怀仁站在下首,神色凝重:“世子,燕子矶是漕帮的地盘,沿岸有十几个隐秘的洞穴可以藏兵。若走水路,确是凶险。不如改走陆路,虽慢些,但安全。”
“来不及了。”朱廷琰摇头,“父皇只剩三日,我必须三日内抵京。水路顺流而下,日夜兼程,两日可到金陵,再从金陵换快马,一日夜可进京。陆路……至少要多花两日。”
两日之差,可能就是生死之别。
清辞忽然道:“那就走水路,但不用官船。”
众人看向她。
“用漕运衙门的粮船。”清辞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扬州码头,“粮船吃水深,船体坚固,且每日有数十艘往来,不显眼。我们分散上船,世子扮作押粮官,我扮作官眷,暗卫混入船工。船队照常出发,行至燕子矶前,突然改道——不走主航道,走‘鬼见愁’。”
“鬼见愁?”郑怀仁惊呼,“那是条废弃的古河道,淤塞多年,暗礁遍布,已有十几年没船敢走了!”
“正因为没人敢走,齐王才不会在那里设伏。”清辞目光坚定,“我在金陵时研究过运河古籍,‘鬼见愁’虽险,但若在枯水期,吃水浅的小船勉强能过。现在是三月,春水未涨,正是时候。”
朱廷琰凝视地图上的那条细线。鬼见愁在燕子矶上游五里处分支,蜿蜒二十余里后重新汇入主航道,恰好绕过燕子矶最险要的江段。
“你知道路线?”他问清辞。
“我画出来。”清辞取过纸笔,凭着记忆勾勒。她在金陵时确实翻阅过不少水利典籍,其中有一本《运河险滩考》详细记载了鬼见愁的水道走向、暗礁位置,甚至标注了几个可供临时停靠的浅滩。
墨痕看着逐渐成形的航道图,眼中闪过钦佩:“世子妃博闻强记,属下佩服。”
“但鬼见愁多年未通航,水道或有变化。”郑怀仁仍有顾虑,“万一……”
“没有万一。”朱廷琰拍板,“就走鬼见愁。郑大人,你立刻调集十艘吃水最浅的粮船,要可靠的船工。墨痕,你带人先去探路,清除障碍,标记暗礁。午时前,必须出发。”
“是!”
两人领命而去。书房内只剩夫妻二人。
烛火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依偎。
朱廷琰握住清辞的手,掌心温热:“清辞,这一路……”
“我陪你。”清辞截断他的话,抬眼看他,“你说过,无论刀山火海,我们一起闯。”
朱廷琰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将她拥入怀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窗外,天色渐亮。晨光刺破云层,洒在庭院的芍药上,花瓣上的露水晶莹如泪。
而他们,即将奔赴一场生死未卜的征程。
二、码头别离
午时正,扬州码头。
十艘漕运粮船已整装待发。船身漆成暗红色,帆是普通的灰布帆,与往来穿梭的漕船并无二致。船工们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吆喝声、号子声混成一片。
清辞换了身藕荷色粗布衣裙,头发简单挽起,包着蓝布头巾,扮作押粮官的家眷。周嬷嬷跟在她身后,挎着个包袱,里面是急救的药材和干粮。
朱廷琰则扮作漕运衙门的书吏,穿着半旧的青色官服,脸色用药物刻意涂得蜡黄,还贴了两撇胡子。若不细看,真认不出是那位矜贵的魏国公世子。
许老爷带着几位盐商来送行。他们不能明着露面,只远远站在货堆后,朝这边拱手。许老爷眼中含泪,无声地说了句“珍重”。
苏娘子牵着儿子挤过人群,来到清辞面前,扑通跪下:“世子妃大恩,妾身无以为报……”她将一个小布包塞给清辞,“这是妾身连夜赶制的护身符,里头缝了艾草、朱砂,还有……还有一块平安玉,是妾身娘家传下来的。您戴着,保平安。”
清辞扶起她,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那平安玉怕是她最珍贵的物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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