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卫国将那几页纸缓缓放下,动作轻柔,仿佛那不是几张信纸,而是千钧重担。
他没再看那碗只喝了一半的白粥,也没碰那碟爽口的酱黄瓜。
“备车。”
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没什么情绪,却让一旁的张秘书浑身一颤。
张秘书一个激灵,连忙躬身:“是!傅老,去……去县委大院?”
傅卫国没有回答,径直走进屋里,拿起挂在墙上的外套穿上。他走到门口,脚步停住,回头扫了张秘书一眼。
“不。”
“去老干局。”
……
与此同时,县委书记办公室。
一地碎瓷狼藉。
赵建国跌坐在椅子上,双手用力搓着脸,想把那股子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给搓掉。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赵锐探进半个脑袋,贼头贼脑地观察着。
“爸……”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赵建我抬起头,眼下的乌青深得像两道沟,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熬干了的焦躁。
“滚进来!还有脸回来?”
赵锐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溜了进来,反手关上门。
“爸,您消消气,为这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他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赵建国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心头的火被一股无力感浇得半熄。
“市里把刀架我们脖子上了!省里的巡视组下个月就进驻!青阳县这锅夹生饭,要他妈砸在我手里了!”他一拳捶在桌上,声音嘶哑。
赵锐将垃圾收拾干净,凑了过来,脸上是一种自作聪明的油滑。
“爸,方案的事,火烧眉毛也得一根一根拔。我看,您现在最需要的,是换个思路,找个突破口。”
赵建国不耐烦地挥手:“说屁话!哪来的突破口!”
“有!怎么没有!”赵锐压低了声音,像个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
“您想想,市里为什么逼得这么紧?不就是觉得我们不作为吗?那咱们就得‘作为’给他们看!今天天气不错,您带队,亲自去老干局,视察慰问一下退下来的老同志,这叫什么?这叫姿态!”
赵建国一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老干局?
陆沉那个小王八蛋,不就在那儿吗?
赵锐见父亲意动,立刻添柴加火:“您想想,这对比多鲜明!您为了改制方案,通宵达旦,愁得头发都白了。有的人呢?躲在清闲衙门里喝茶看报,悠闲得很!您这一去,什么都不用说,全县干部都看着呢!谁在干事,谁在捣乱,谁是功臣,谁是蛀虫,不就一目了然了吗?这不比您写一百份报告都有用?”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赵建国的心窝。
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靶子,一个情绪的宣泄口,一个能让他“表演”给市里看的舞台。
陆沉。
那个不知死活,竟敢绕过他直接捅到傅卫国那里的年轻人。
正好,拿他开刀,杀鸡儆猴!
“好。”赵建国猛地站起身,重新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领,“备车!通知办公室和组织部的,跟我一起去老干局,慰问老干部!”
他刻意加重了“慰问”两个字。
赵锐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得意的狞笑。
陆沉,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有傅老撑腰吗?
今天,我就让你当着全县干部的面,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很快,一个由几辆黑色桑塔纳组成的小型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出县委大院,直奔老干局。
车队里,气氛压抑。
所有人都清楚,书记这是憋着一肚子火,要去寻衅了。
而那个倒霉蛋,就是前几天刚被一脚踢去养老的陆沉。
……
老干局,二楼宿舍。
陆沉正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本翻旧了的《史记》,看得入神。
窗外阳光正好,宿舍虽简陋,却难得宁静。
他一夜未眠,精神却不见丝毫疲惫。那份报告交出去,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下,埋好了一颗威力巨大的定向水雷。
现在,他只需静待。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嘈杂的车门开关声。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而密集的皮鞋脚步声,正朝着楼上而来,踏得老旧的楼梯嗡嗡作响。
老干局这栋破楼,平日里鬼都见不到一个,何曾有过这般“热闹”?
陆沉放下书,站起身。
他走到门口,不急不缓地拉开了房门。
正好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脸色铁青的中年男人,涌上了二楼楼道。
为首的,正是县委书记赵建国。
跟在他身侧,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的,是赵锐。
赵锐一眼就看到门口的陆沉,看到他那身干净整洁的衣服,看到他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心里的快意顿时化作一股无名火。
他要看的,是颓废,是落魄,是怨天尤人!
而不是现在这副悠然自得的鬼样子!
“陆沉!”
赵锐抢在所有人前面,三两步冲到陆沉面前,用下巴对着他,口气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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