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武官队列前排的几个副将互相递着眼色。
谁都没敢先动。
他们是柳青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平日里跟着柳尚书吃空饷、喝兵血。
日子过得比京城里不少文官还滋润。
如今柳青称病在家。
他们就像一群没了头的苍蝇,不知道往哪儿飞。
他们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假装研究起脚下金砖的纹路。
文官那一列。
吏部尚书萧计炎站在最前头。
他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站得笔直。
就像一尊供奉了多年的泥塑。
他眼皮耷拉着,似睡非睡。
任那张御史在殿上唾沫横飞、痛心疾首。
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在等。
等龙椅上那位年轻的皇帝发怒。
只要皇上动了火气,拍了桌子,这事儿就好办了。
萧家可以顺理成章地站出来。
摆出一副大义灭亲,哦不,是大义灭“友”的姿态。
帮着朝廷把柳家这摊烂账理清楚。
理着理着,自然就能把苏家那桩陈年旧案也捎带上。
想起苏家……
苏家那个丫头,命还真大。
几次三番都没弄死。
好在证据抢了回来,在他和柳青的面前,一把火烧了。
但柳青那莽夫不知道的是,抢回证据的,是萧家的人。
在途中,偷偷地挑出了两份,只牵扯到柳家的书信。
所以。
关键时候,柳家,就是现成的替死鬼。
只要柳家顶了这口黑锅,那苏家丫头再能折腾,又能奈他何?
想到这里。
萧计炎那副泥塑般的脸上,几乎要漾起一丝笑意。
他连后路都给柳青想好了。
念在多年同朝为官,可以留他个全尸。
至于兵权嘛……
自然该交给更“合适”的人来管。
龙椅之上。
贺兰掣一身玄色龙袍。
金线绣的龙纹在殿内烛火下,仿佛在隐隐舞动。
十二旒白玉珠帘垂下来,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隔开了底下那些探究的、惶恐的、算计的目光。
他手里拿着张御史呈上来的奏折。
指尖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封面。
这本奏折里的每一个字。
都是他昨夜在养心殿与张御史逐句推敲过的。
就连张御史今日要怎么说、做什么表情、什么时候该激动、什么时候该被李御史“阻拦”。
都仔细排练过三遍。
贺兰掣早在三年前,就在御史台埋下几枚关键暗棋。
为的就是在这种关键时候发挥作用。
而这两位大臣,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表面中立,实则是贺兰掣的忠实拥趸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大殿里静得可怕。
只有殿角铜漏单调的滴答声,每一声都敲在群臣的心尖上。
这种沉默比怒吼更让人难熬。
因为谁也不知道。
金銮殿上这个日益强大的年轻帝王,那沉默下面压着的是什么样的怒火。
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终于。
贺兰掣动了。
他把奏折往御案上一扔。
“啪”
一声轻响。
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好几个胆小的大臣,被这声音吓得肩膀一抖。
“萧爱卿。”
贺兰掣开口了。
声音平缓,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被点名的萧计炎心里那根弦,也绷紧了一瞬。
但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
他出列的动作依旧从容不迫,躬身行礼的弧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老臣在。”
贺兰掣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珠帘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的目光穿过那些晃动的玉珠,落在萧计炎身上。
“张爱卿说柳爱卿贪墨军饷、纵奴行凶,”
贺兰掣慢条斯理地说。
“这件事,你怎么看?”
球踢过来了。
萧计炎在心里冷笑一声。
小皇帝长大了,学会玩这一套了。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问他,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
说柳青该杀,那是落井下石,传出去就是萧家趁人之危;
说柳青该保,那是同流合污,清流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进退都是坑。
萧计炎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声音沉稳得听不出半点波澜。
“回圣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张大人所奏属实,自然该按律法严办,以正朝纲。”
他顿了顿,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
“只是……柳尚书常年戍边,为国征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边关军务繁杂,下面的人背着主将做些手脚,也是常有的事。”
“依老臣看,此事还需宣城府详查细审,方能定夺。”
“万一冤枉了忠臣,寒了边关将士的心,反倒不美。”
听听,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点了柳青的罪,又留足了回旋的余地。
还顺手把他表现的如此刚正不阿。
他这是为朝廷着想,为边关将士着想,可不是为了保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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