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煎熬了三日。
洞庭湖上,残存的薄冰映着惨淡的日光,湖心水寨早已不复往日气象。
粮尽的恐慌如同疫病般蔓延,军士面有菜色,哗变与逃亡已非个案,不断有小股水兵趁着夜色,划着舢板,冒死穿过荆州军并不严密的封锁线,匍匐在马波军寨前,只为乞求一口活命的粮食。
马波立于辕门之外,寒风卷起他猩红的披风。
他望着那些形容枯槁、瑟瑟发抖的降卒,眼中并无多少喜色,只有一片冰凉的了然。
“火候到了。”他轻声对身旁的邢道荣说道,“长沙城,已是瓮中之鳖。只待城破,这洞庭湖四千水师,便是我囊中之物。”
长沙城头,气氛比城外更加凝滞。
太守府内,长沙郡守卫忠须发戟张,眼中布满血丝。
他面前,主簿的尸体尚未冰冷,头颅滚落一旁,双目圆睁,残留着惊愕与不甘。鲜血在地毯上洇开一大片暗红。
“城中存粮几何?守军士气如何?尔等难道不知?!”卫忠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困兽。
“一月围困,敌军佯围不攻,散布屠城谣言,尔等便怯了?便要摇尾乞怜了吗?!”
他猛地拔出佩剑,剑尖犹自滴血,指向堂下噤若寒蝉的文武:
“再有敢言降者,皆如此獠!我卫忠,深受先帝隆恩,世受国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恰在此时,城外传来震天的鼓噪与一声清越的喝问。
马波一身亮银明光铠,胯下白马,手持丈二长枪,于北门外勒马而立,声传百步:
“城上卫忠听着!尔世食汉禄,身为郡守,何故背弃朝廷,行此反叛之举?莫非早已暗通扬州异族,欲卖我荆州山河乎?!”
卫忠闻声,疾步登上城楼,凭垛怒斥:“马波!休得狂言污我清白!你这贰臣贼子,才是真正的国贼!”
他声音悲愤,字字泣血:
“先帝在时,待尔马家不满!虎牢关决战,陛下连发求救信,求尔凉州铁骑驰援!尔却在北疆拥兵自重,坐视陛下与齐王血战身死!待皇纲解纽,天下板荡,尔便趁机收拢溃兵,席卷入主荆州,行那割据之实!此等行径,与乱臣贼子何异?!”
他猛地一拍城墙,碎石簌簌落下:
“我卫忠,蒙先帝简拔于微末,此身此心,早已许国!今日,唯有以死报效先帝知遇之恩!尔等魑魅魍魉,休想教我屈膝!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城下,马波沉默了。
卫忠所言,并非全虚。
虎牢关之急,他确有苦衷。
那时他正与北胡主力鏖战,凉州刺史刻意隐瞒军情,待他得胜归来,战机已误。
他欲提兵南下,却遭凉州刺史以两位半步先天高手强行压制,势单力薄,难以成行。
待他最终摆脱钳制,快马加鞭赶至虎牢关,所见唯有断壁残垣与两位皇子的尸体。
他只能收拾残局,引兵退回这根基所在的荆州。
凉州刺史当时所言“天下已乱,有德有能者居之”,并非没有道理。
然,时移世易,如今再说这些,已是徒然。道不同,不相为谋。
马波缓缓调转马头,不再看城楼上那道决绝的身影,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攻城。”
“哈哈!儿郎们,随老子破城!” 邢道荣早已等得不耐烦,得到军令,如同猛虎出闸,挥舞着巨斧,厉声咆哮。
战鼓擂响,声震四野!
北门外,数十架投石机率先发难,巨大的石块裹挟着厉啸,如同陨星般砸向城墙与瓮城!
箭楼在盾牌兵的掩护下缓缓前移,箭矢如飞蝗般泼向城头,压制守军。
沉重的冲车在无数士卒的推动下,喊着号子,一下下撞击着包铁的瓮城城门。
城上守军亦在卫忠的死命令下拼死抵抗,滚木礌石、热油金汁,不要钱般地倾泻而下,不时有荆州军士惨叫着跌落。
战况异常激烈,北门瓮城俨然成了血肉磨坊。
然而,这雷霆万钧的北门攻势,实则乃是佯攻!
就在北门守军,尤其是卫忠亲自调来的一千精兵全部投入,死战不退之际——
“轰!!!”
东门方向,传来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紧接着是震天的喊杀声!
邢道荣亲率五百飞斧手,悄无声息潜至东门。
这里并无瓮城防护!
他身先士卒,半步先天的真气毫无保留地灌注双臂,竟一人扛起巨大冲车的撞木,暴喝一声,如同人形凶兽,对着城门猛撞!
“咚!咚!咚!”
三五下狂暴的冲击,那看似坚固的城门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洞开!
“杀进去!降者不杀!” 邢道荣一马当先,巨斧左右翻飞,瞬间清空门洞。
五百飞斧手如同决堤洪流,汹涌而入!
“东门破了!东门破了!”
噩耗如同瘟疫般瞬间传遍全城。苦苦支撑的守军意志顷刻崩塌。
那些被强征来的壮丁首先丢下武器,四散逃窜。
即便是部分正规军,也面露释然之色——城已破,再抵抗已是无谓送死,投降州牧,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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