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时,兰宁城堡的宴会厅已点起三十六盏鎏金烛台。
江镇站在落地镜前,指尖摩挲着领口的莲花玉牌——方才在密室与剔骨对弈时,玉牌始终温凉,像块浸在晨露里的卵石,与康斯坦丁出现时的震颤截然不同。
“三少爷,康斯坦丁阁下到了。”哈里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尾音带着惯有的恭敬,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意。
江镇整理好绣着鸢尾花纹的领口,抬步走出偏厅。
水晶吊灯的光瀑里,康斯坦丁正站在镶银壁炉前,龙纹披风垂落如流动的星河,腰间龙纹剑的剑穗被穿堂风掀起,扫过擦得锃亮的大理石地面。
他转头时,眼尾细碎的银鳞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却在看见江镇的瞬间,生硬地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三...兰宁领主,这厅里的烛火比龙岛的冰灯暖。”
“康斯坦丁阁下请坐。”江镇抬手示意主位,自己却在左侧次席落座——既保持了待客的礼数,又暗示这方土地的主从。
安迪从屏风后钻出来,小短腿蹬得丝绒地毯起了褶皱,扑进他怀里时带起一阵麦饼香:“哥哥,阿里扎说今晚有蜂蜜烤鹅!”
康斯坦丁的喉结动了动,伸手去摸腰间的皮囊。
江镇眼尖地看见皮袋口露出半截龙鳞,连忙用指尖戳了戳安迪的额头:“安迪,这位是康斯坦丁阁下,你该叫...”
“不叫!”安迪把脸埋进江镇颈窝,小拳头攥得死紧,“上次他摸我耳朵,手比雪狼还凉!”
康斯坦丁的手悬在半空,龙鳞胸针的尖角刺破了掌心,一滴暗红的血珠落在银质餐碟上,像朵开败的曼陀罗。
他猛地收回手,用披风下摆擦了擦,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是我唐突了。”
哈里适时上前布菜。
第一道菜是翡翠虾球,透明的虾壳裹着蟹粉,堆成莲花形状。
康斯坦丁盯着那道菜看了片刻,试探着用银叉去戳,却不想虾球底下垫着琼脂,银叉一偏,整盘菜“当啷”砸在他膝头。
“失礼了。”他手忙脚乱去扶,却碰翻了面前的鎏金酒杯。
琥珀色的龙岛葡萄酒顺着桌沿淌下来,在他龙纹披风上晕开深色的渍。
“无妨。”江镇递过帕子,目光扫过康斯坦丁泛红的耳尖——那是龙族羞恼时的特征。
前世他杀过太多龙族,太清楚这些细微的生理反应。
哈里又端上第二道菜,是用金箔裹着的樱桃鹅肝,康斯坦丁举着银刀比划半天,最终放弃似的扯下龙纹手套,直接用手抓。
安迪突然从江镇怀里探出头,小拇指沾了点鹅肝上的甜酱,在康斯坦丁手背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线:“哥哥说,吃饭要用银匙。”
康斯坦丁僵在原地,连龙鳞都泛起不自然的灰白。
他低头看着手背上的甜酱印,忽然轻声笑起来:“安迪说得对。”他捡起银匙,学着安迪的样子,用匙尖挑了点鹅肝,“这样?”
“不对!”安迪急得直跺脚,“要把鹅肝铺在烤面包上,再淋蜂蜜!”她从江镇怀里挣出来,爬到康斯坦丁腿上,肉乎乎的小手握住他的手腕,“像这样——”
江镇的呼吸一滞。
他看见康斯坦丁的瞳孔在收缩,龙尾在披风下不安地摆动,却还是屏住气,任由安迪摆弄。
当安迪把抹好鹅肝的面包塞进他嘴里时,这个杀过龙王的巨龙喉结滚动着咽下食物,眼眶竟泛起水光。
“甜吗?”安迪仰起脸问。
“甜。”康斯坦丁的声音发颤,“比龙岛的冰蜜甜。”
江镇的手指无意识抠进椅垫。
莲花玉牌贴着心口,这次的震颤不再温和,而是带着灼烧般的温度——像极了前世他第一次杀人时,玉牌渗出血痕前的预兆。
密室里,剔骨曾说康斯坦丁的龙血里浸着龙岛的诅咒,可此刻这个被安迪教会用银匙的男人,哪有半分诅咒的影子?
“安迪,去厨房看看蜂蜜烤鹅好了没。”江镇摸了摸她的头。
安迪应了一声,蹦蹦跳跳跑出去,发辫上的银铃铛叮铃作响。
厅里只剩两人时,康斯坦丁突然扯开披风,露出心口狰狞的龙鳞——那是被龙息灼烧过的痕迹:“三少爷可知,我为什么非要认安迪?”他指腹抚过伤痕,“三百年前,我护着孕龙妃逃龙岛,她临产前说,若孩子是母龙,便叫安迪。”他抬头时,银鳞上挂着水光,“后来龙岛追兵到了,我抱着龙蛋跳进熔岩海...那蛋,和安迪的生辰石一模一样。”
江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前世他为夺宝挖过龙冢,知道龙蛋孵化时会凝结生辰石,与安迪颈间那块确实分毫不差。
莲花玉牌烫得他心口发疼,这是玉牌第二次违背他的直觉——第一次是他要杀老福耶时,玉牌震得他握不住刀。
“领主大人。”哈里端着蜂蜜烤鹅进来,银盘底压着张纸条。
江镇扫了眼,是密室传来的消息:康斯坦丁的龙鳞样本与安迪生辰石同源率九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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