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摇晃的影,凯西尼的聒噪还在继续,尾音被江镇突然攥住手腕的力道截断。
“三...三少爷?”他发梢的珍珠坠子晃得更急,青瓷瓶当啷掉在软榻上,“您手劲怎么突然这么大?”
江镇没说话。
他盯着凯西尼发冠上那支玉簪——方才这根簪子险些戳到房梁时,他想起海伦绣帕子的针脚,想起齐格背上的疤,想起轮回井里要烧穿天地的光。
天理要醒了,而凯西尼还在追问海巫的泪晶,追问春月楼的姑娘。
“你可知北境雪狼卫今夜要动?”他突然开口,拇指碾过凯西尼腕骨上的麻筋。
“啊?”凯西尼疼得龇牙,“那、那和我要泪晶有什么...”
“和你要解药有关。”江镇指节一扣,凯西尼眼前骤然发黑。
他最后看见的是江镇袖中滑出的并蒂莲帕子,金线在烛火里泛着冷光,哪有半分海伦说的“避水”温柔。
软榻发出吱呀一声,凯西尼直挺挺栽进去。
江镇弯腰将他塞进自己广袖,袖中暗格的机关轻响,少年的鼾声被严严实实封在锦缎里。
他理了理被扯乱的领结,听见窗外传来雪粒打在瓦上的轻响——雨不知何时停了,风里裹着北境的寒意。
“哈里。”他敲了敲桌角。
外间立刻响起脚步声,老仆从掀帘进来时,腰间佩剑的流苏还带着夜露:“少爷。”
“去把剔骨叫来。”江镇指了指软榻下的锦盒,“再让小贝贝回房,她方才在屏风后扒着缝隙看,别冻着。”
哈里应了一声,转身时又顿住:“方才...凯西尼少爷?”
“他今日话太多。”江镇摸了摸袖中鼓囊囊的位置,“等改完神名,再放他出来听热闹。”
话音未落,窗纸突然发出刺啦一声。
那是利器破风的声音,比雪粒更冷,比北境的狼嚎更锐。
江镇瞳孔微缩,左手按住案上护心镜,右手已经将凯西尼的锦盒掷向窗口——不是为了挡,而是为了看。
银光破窗而入的刹那,他看清了来者的刀:刀身布满暗红纹路,像被血浸过千年的珊瑚。
持刀人裹着褪色的猩红袈裟,眉骨处有道月牙形疤痕,正是三日前在城外接应他的剥皮。
“好胆。”江镇没动,任由刀锋停在他喉前半寸,“敢在我房里试刀。”
剥皮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刀纹突然泛起妖异的光:“主说要改神名,剥皮得先确认,您是不是能扛住神罚的主。”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锈铁,“上回天理降雷劈死红衣主教时,您躲在海族的珊瑚宫里;这回...您站着让我砍三刀?”
“哈里!”外间传来小贝贝的惊呼。
江镇余光瞥见屏风后探出个小脑袋,发辫上的银铃铛正随着她的颤抖叮当作响。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笑了:“三刀太少。”
他抬手握住刀锋,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并蒂莲帕子上,金线立刻泛起暖光——是海伦绣的避水帕在护主。
剥皮瞳孔骤缩,想抽刀却抽不动,只听见江镇低笑:“第一刀,试我敢不敢接;第二刀,试我有没有胆;第三刀...”他突然发力,刀锋在掌心划出三寸长的口子,“试你配不配做我信徒。”
剥皮猛地松手后退,刀当啷坠地。
他盯着江镇掌心翻卷的血肉,又看那帕子上的血珠被金线吸得干干净净,突然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剥皮错了。”
“起来。”江镇扯过帕子裹住手,“血别弄脏了地,小贝贝怕见血。”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小贝贝抱着她的布老虎跑出来,扑进江镇怀里时带起一阵奶香:“爹爹疼不疼?
贝贝吹吹。“她踮脚去碰他的手,被江镇笑着避开,却趁机在她鼻尖点了点,”回房找哈里,让他给你热杯羊奶。“
小贝贝扁了扁嘴,却还是乖乖跟着哈里出去了。
门帘落下时,江镇听见她小声说:“哈里叔叔,爹爹的帕子会吃血,像上次看见的...看见的...”声音渐远,混着雪粒打在瓦上的轻响。
“剔骨到了。”剥皮突然说。
门被推开,冷风卷着雪粒灌进来。
剔骨裹着件旧皮袄,发梢还沾着冰碴,显然是从城外接令赶来的。
他看见地上的刀,又看见江镇裹着血帕的手,喉结动了动:“三少...主,出什么事了?”
“改神名。”江镇坐回主位,指节敲了敲案上的《耶撒圣典》,“从今日起,耶撒神名作废,新神...叫江镇。”
剔骨的皮袄嗦嗦发抖。
他踉跄两步扶住桌角,圣典被碰得翻到最后一页,露出里面夹着的旧羊皮纸——那是他当年跟着江镇打天下时,亲手抄的《莲花宝鉴》残卷。“主...您知不知道,当年老教皇想自封圣主,被天理劈成了灰?”他声音发颤,“您要的是信仰之力,但神名...神名是天道刻在星图上的!”
“所以我要重刻星图。”江镇解开帕子,掌心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剥皮试过了,我扛得住。”他抬眼看向剥皮,后者正蹲在地上擦拭那把刀,头也不抬:“主的血比海巫的泪晶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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