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摆渡人 第9章 修车行的偶遇

从西山回来，沈砚的生活似乎并没有立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依然白天去老周的修车行干活。顾老给的那笔“咨询费”，他仔细地分成三部分：一部分立刻转去医院，支付了母亲这个月的药费和部分拖欠的住院费；一部分存起来作为应急储备；只留下一小部分改善日常开销。

他依旧穿着旧衣服，啃着冷馒头，因为他清楚，这点钱只是解了燃眉之急，远未到可以放松警惕的时候。赵峥那座大山，还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这天下午，他正钻在一辆车的底盘下检修排气管，满手油污。修车行里充斥着敲打声、机器轰鸣和收音机里嘈杂的音乐。

“请问……周师傅在吗？”一个清脆而略带迟疑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老周正在忙，头也不抬地喊了句：“小沈，去看看谁！”

沈砚从车底滑出来，用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却蹭上了一道黑印。他看向门口，逆着光，站着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身形高挑的年轻女子。

当他的目光适应了光线，看清来人的脸时，整个人猛地僵住了！

林晚！

怎么会是她？

林晚也看清了从车底钻出来、满脸满手油污的沈砚。她漂亮的眼睛瞬间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心痛和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她手里捏着的车钥匙，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沈……沈砚学长？真……真的是你？”林晚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快步走上前，完全不顾地上的油污会弄脏她价格不菲的鞋子。

沈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最不愿意，也最没想到会在如此狼狈不堪的情况下遇见的人，就是林晚。

当年金融学院的院花，众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也是曾对他明确表示过好感的学妹。他出事之后，便与所有过去的人切断了联系，包括她。

“你认错人了。”沈砚猛地低下头，声音沙哑而冰冷，转身就想钻回车底。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我没有认错！”林晚却异常固执，甚至大胆地上前一步，拉住了他沾满油污的衣袖，“沈砚学长！我知道是你！就算你……你变成这样，我也认得出来！”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哽咽：“这几年你到底去哪里了？他们都说你……说你卷款跑了，我不信！我不信你会做那种事！是不是赵峥他……”

“够了！”沈砚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林晚踉跄了一下。他抬起头，眼神里是刻意伪装的凶狠和冷漠，“小姐，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沈砚赵峥！我是这里的修车工，你要修车就找老周，不修就请离开，别妨碍我们干活！”

他的语气冰冷刺骨，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决绝。

林晚被他吼得愣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流下来。她看着沈砚那副故作凶狠、实则像是在自我保护的样子，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好……好……我不认识你。”林晚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车钥匙，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的车坏了，启动不了，停在前面路口。麻烦周师傅……或者这位师傅，帮我看看。”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沈砚一眼，那眼神里有心痛，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然后，她转身，挺直脊背，快步离开了修车行，仿佛多待一秒，眼泪就会决堤。

沈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阳光里，死死咬住了牙关，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着。

老周这时才凑过来，疑惑地看着门口，又看看脸色难看到极点的沈砚：“小沈，咋回事？那姑娘谁啊？长得真俊，好像认识你？”

沈砚闭上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情绪。他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静，只是眼神比以往更加深邃，像是结了冰的湖面。

“不认识。”他声音低沉，“可能认错人了。周哥，我去前面路口看看那辆坏了的车。”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复杂情绪。也需要确认，林晚的车，是不是真的坏了。

这一次意外的相遇，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王建国那次，要汹涌和持久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