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小时的准备时间,在渊鲸紧张到极致的氛围中,转瞬即逝。
医疗区内,夜枭在深度治疗和药物支持下,勉强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侵蚀的黑色纹路暂时被压制在胸口附近,但那种冰冷的、如同附骨之蛆的痛楚并未消失,只是变得迟钝。模型挂坠依旧沉寂,只是偶尔会传来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仿佛在回应着遥远彼方的某种呼唤。
他被允许离开医疗舱,在枯叶和灵狐的陪同下,进行简单的适应性活动。身体虚弱得厉害,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份沉静和决绝。灵狐始终搀扶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但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行动表达着支持。铁面默默地跟在一旁,擦拭着他那对从不离身的短刃,沉默如同礁石。
银鳞选定的突击队成员,除了她自己、灵狐、铁面和枯叶,还包括三名潜蛟探索队的精英:“礁石”——沉稳可靠的潜航器操控手,在雾螺峡外围表现过硬;“磷虾”——技术专家,虽然上次表现紧张,但对遗迹能量系统和设备破解有独到之处;“梭鱼”——一名身形瘦削、眼神锐利的女性队员,擅长潜行、侦察和布置陷阱,是探索队中顶尖的斥候。算上夜枭,一共八人。
“这是我们能抽调出的、最适合此次任务的最强阵容。”银鳞在出发前的简报会上,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冷峻,“任务目标、风险和撤退方案,已经重复过多次。我不再赘述。我只强调一点:这次行动,生存不是首要目标,完成任务是。如果局势失控,优先确保摧毁或阻止归墟教团的计划,必要时,执行最终手段的授权在我和老蛟。明白吗?”
“明白!”众人肃然应答,没有一丝犹豫。能入选这支队伍的,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另外,关于夜枭。”银鳞看向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你是关键,但也是我们最脆弱的环节。你的任务是感应、引导,以及在可能的情况下,尝试与目标(沈砚)建立联系。战斗和保护,交给我们。一旦你倒下,或者出现不可控的异变,我们会根据预案处理。希望你理解。”
夜枭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我明白。”
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自己真的成为拖累,或者失控变成威胁,他宁愿……
简报会后,众人来到船坞。这次他们将乘坐一艘经过特别改装的小型潜航器——“影梭”。它比“静默者”更小,但速度和隐蔽性更高,外壳覆盖了最新型的吸波和拟态涂层,内部空间极为狭小,几乎是为这次潜入任务量身定做。艇上还搭载了“磷虾”改造的便携式静滞力场干扰器(基于对秦岳设备的初步分析)和老蛟特批的一件重型武器——“秩序裂解矛”的一次性发射器,作为应对极端情况的底牌之一。
临行前,老蛟亲自来到船坞送行。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重重拍了拍银鳞的肩膀,又深深地看了夜枭一眼,那眼神中有期待,有凝重,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活着回来。”老蛟最终只说了这四个字。
“影梭”悄无声息地滑出渊鲸的船坞,如同一条真正的深海幽灵,向着雾螺峡的方向疾驰而去。艇内一片寂静,只有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上次进入雾螺峡的惨烈经历还历历在目,这次等待他们的,只会更加凶险。
夜枭坐在最里面的位置,靠着冰冷的舱壁,闭目养神。他努力集中精神,去感应胸口的模型挂坠,去捕捉那若有若无的、指向雾螺峡的牵引。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股牵引力再次变得清晰起来,但其中夹杂的混乱和冰冷感也更加强烈。沈砚那双异色的眼眸,不时在他脑海中闪现。
“进入雾螺峡外围污染区。”负责操控的“礁石”低沉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能量乱流比上次更强,干扰严重。开启全频段静默和拟态系统。”
潜航器轻微震动,表面的拟态涂层开始工作,与周围昏暗的海水环境融为一体,声波和能量信号也被降到最低。但那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诡异低语声,再次隐隐约约地钻进每个人的脑海,比上次更加顽固,仿佛带着某种急切的召唤。
夜枭胸口的模型挂坠散发出一丝温热,帮他抵御着低语。他注意到,灵狐、铁面等人也都提前服用了枯叶调配的宁神药剂,神色还算镇定。银鳞和“梭鱼”则显得习以为常。
“检测到多个高速移动目标,信号特征……混杂,有‘螺渊守卫’,也有归墟教团的改装艇!” “磷虾”紧盯着屏幕,声音带着紧张,“他们好像……打起来了?”
全息屏幕上,显示出代表混沌生物和归墟教团的信号光点,正在外围区域激烈地碰撞、纠缠。显然,在静滞力场之外,归墟教团已经和雾螺峡的“原住民”发生了冲突,双方都在试图靠近核心区域。
“正好,让他们互相消耗。”银鳞冷静道,“‘礁石’,绕开主要交战区,从上次我们进入的路径附近切入,那里的守卫被我们和秦岳清理过,相对薄弱。‘梭鱼’,释放‘声呐浮游虫’,扩大侦察范围,注意隐匿。”
“影梭”如同一道阴影,在浑浊的海水和混乱的能量湍流中穿梭,巧妙地避开了几处小规模的战斗。偶尔有零星的、被战斗吸引过来的“螺渊守卫”靠近,也被“梭鱼”提前布置的小型声波诱饵引开。
越是靠近核心区域,海水的“浓度”似乎越高,能量乱流也越发狂暴。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压抑感和低语声的诱惑(或者说恐吓)也越发强烈。夜枭感觉胸口的模型挂坠变得越来越热,牵引力几乎化为实质的拉扯,指向那片巨大的螺旋阴影。
“前方就是上次遭遇‘渊骸卫兵’的区域。”银鳞低声道,所有人精神高度紧绷。
然而,预想中森严的守卫阵列并没有出现。原本“渊骸卫兵”悬浮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一些战斗的痕迹——破碎的铠甲碎片,散落的武器,以及海水中尚未完全消散的混沌能量和秩序波动的残留——显示这里不久前发生过激烈的冲突。
“是归墟教团的人强行突破了?还是……”枯叶猜测。
“是秦岳的静滞力场。”银鳞观察着周围能量场的细微变化,“力场覆盖了整个核心区域,这些守卫很可能也被静滞了,或者被力场排斥、驱散到了外围。看那里——”
她指向螺旋阴影的某处。只见那原本缓缓旋转的暗灰色能量涡流,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被冻结的波浪般的形态,旋转近乎停止,表面流淌的幽暗光带也凝固不动。而在涡流的中心,那原本是乳白色通道入口的地方,此刻被一层稀薄的、仿佛流动水晶般的淡蓝色光膜所覆盖。光膜上,隐约可见细密的、如同冰裂般的纹路。
“那就是静滞力场的边界,已经很不稳定了。” “磷虾”分析着探测器传来的数据,“力场能量正在快速衰减,预计最多还能维持三到四小时。而且……力场内部,检测到极其强烈的能量对冲和……生命反应!有两个,不,是三个高能反应源在激烈冲突!”
三个?夜枭心中一紧。除了沈砚和秦岳,还有谁?归墟教团的人已经进去了?
“准备突入!”银鳞当机立断,“‘磷虾’,启动干扰器,在力场上开一个临时缺口,时间要短,动静要小!‘礁石’,对准缺口,全速冲刺!进入后立刻寻找掩体!”
“明白!”“磷虾”迅速操作,一个巴掌大的、如同金属海胆般的装置从潜航器前端伸出,对准淡蓝色光膜,发射出一道高频振动波。光膜被命中的区域,立刻泛起涟漪,那些冰裂纹开始加速蔓延、扩大,最终形成了一个仅容“影梭”勉强通过的、不规则的洞口。
“就是现在!”
“礁石”一推操纵杆,“影梭”尾部爆发出强劲的喷射流,如同一道利箭,从那临时缺口电射而入!
穿过力场边界的瞬间,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失重感,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水膜。紧接着,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却又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再次进入了那个巨大的、球形空间的核心区域。但与上次离开时相比,这里已经面目全非。
地面那个巨大的法阵,此刻光芒明灭不定,许多镶嵌的晶体已经碎裂,纹路上布满了焦黑的痕迹。四周缓缓旋转的涡流壁障,此刻不再是均匀的暗灰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混乱不堪的景象——有的区域凝固如深色水晶,有的区域则如同沸腾的沥青般翻滚涌动,秩序的白光与混沌的暗红在其中激烈对撞、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和低沉的爆鸣。
而在这混乱场景的中心,三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激烈交锋!
首先是秦岳。他悬浮在半空,手中那个蓝色仪器此刻光芒大盛,投射出无数道纤细的蓝色光线,如同织网般笼罩向中央的那个身影,试图进行束缚和稳定。但他本人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身形摇摇欲坠,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其次是归墟教团的人。为首者正是之前逃脱的“噬渊主教”!他此刻形象大变,身体似乎膨胀了一圈,裸露的皮肤上爬满了蠕动的黑色纹路,手中握着一把散发着不祥黑气的阴影匕首——“影蚀之牙”。他正疯狂地挥舞着匕首,斩出一道道撕裂空间的黑色刃芒,攻击着秦岳布下的蓝色光网,同时也在试图靠近中央的身影。他身后,还有四五名同样气息暴涨、但眼神狂乱、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提升了实力的教徒,也在疯狂攻击。
而他们所有人攻击和争夺的中心,正是——
沈砚。
或者说,是那个从“茧”中苏醒后,变得更加诡异、更加强大的存在。
她依旧悬浮在原本的位置,但形象与之前有所不同。她身上那件简单的白色长袍,此刻无风自动,左半边泛着柔和纯净的乳白色秩序光芒,右半边则蒸腾着暴戾不祥的暗红色混沌气息。她的长发一半如雪,一半如夜,在身后狂乱舞动。最引人注目的,依旧是那双异色瞳,但此刻,金色的左眼和赤红的右眼,不再有之前的挣扎与混乱,反而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漠然的、仿佛神明俯视蝼蚁般的平静。
她的双手微微抬起,左手掌心托着一团缓缓旋转的、纯净的乳白色光球,右手掌心则是一团不断翻涌、仿佛有无数面孔哀嚎的暗红色能量。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周周形成一个微妙而危险的平衡领域。秦岳的蓝色光网和“噬渊主教”的黑色刃芒,一旦进入这个领域,就会被迅速消融、中和,或者被弹开。
她似乎并未主动攻击,只是被动地防御和维持着自身的平衡。但任何试图强行打破这个平衡,或者过于靠近她的行为,都会引来她双手光暗能量的自动反击。一道白光闪过,一名冲得太前的归墟教徒连同他周身的混沌护盾,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一道红芒掠过,另一名教徒则惨叫着,身体如同蜡烛般融化,变成一摊蠕动的不定型血肉。
静滞力场并未完全束缚她的行动,只是大幅延缓了外界能量的流动和时间的流逝。而她自身的力量,似乎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适应、甚至同化着静滞力场的影响。
“这就是……完全苏醒后的……‘共生体’?”枯叶声音干涩,充满了震撼。
银鳞脸色铁青,迅速观察战场:“秦岳快撑不住了!归墟教团的疯子想用那把匕首做些什么!必须阻止他们!‘梭鱼’,布置干扰陷阱,延缓那些杂兵!‘礁石’,寻找掩体,准备接应!灵狐、铁面,跟我上,优先支援秦岳,击退‘噬渊’!枯叶,保护夜枭,寻找机会!”
命令迅速下达。“影梭”悄无声息地滑到一处巨大的、倒塌的金属结构后面。“梭鱼”如同真正的游鱼般滑出潜航器,身影迅速消失在混乱的能量乱流和废墟阴影中。“礁石”和“磷虾”留守潜航器,操控武器系统随时准备火力支援。
银鳞、灵狐、铁面三人则如同离弦之箭,从掩体后冲出,直扑战场中心!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交战双方的注意。
“又是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老鼠!”“噬渊主教”发出愤怒的咆哮,但他此刻似乎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对抗秦岳和试图接近沈砚上,只分出一小部分力量,操控着两团蠕动的黑影,袭向银鳞三人。
秦岳看到银鳞等人,尤其是被枯叶搀扶着、从潜航器中走出的夜枭时,灰败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近乎解脱的神色,但他已经没有余力说话,只是更加拼命地催动手中的蓝色仪器,试图稳固那摇摇欲坠的静滞力场和束缚光网。
夜枭在踏入这片核心区域的瞬间,就感觉胸口猛地一烫!模型挂坠仿佛从沉睡中彻底苏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和热量!一股强大而复杂的牵引力,夹杂着温暖、冰冷、眷恋、漠然、痛苦、宁静……种种矛盾到极致的情绪,如同潮水般从沈砚的方向涌来,瞬间淹没了他!
“呃啊——!”夜枭痛苦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胸口。模型挂坠的光芒透体而出,与沈砚身上散发的光暗能量产生了剧烈的共鸣!他体内的气蚀也疯狂躁动起来,黑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夜枭!”枯叶大惊,连忙按住他,将准备好的强效镇定药剂注入他体内,但效果微乎其微。
沈砚那双冰冷的异色瞳,在这一刻,骤然转动,同时锁定了痛苦挣扎的夜枭!
金色的左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挣扎的波动。
赤红的右眼中,则爆发出**裸的、纯粹的吞噬**!
她左手掌心的乳白色光球和右手掌心的暗红色能量,同时微微转向了夜枭的方向!
秦岳脸色大变,嘶声喊道:“阻止她!别让她靠近夜枭!她的平衡极度脆弱,任何强烈的情绪或外来共鸣都可能打破!如果混沌的一面吞噬了‘钥匙’,她的秩序面将彻底崩溃,她会变成真正的混沌怪物!”
银鳞闻言,心中一凛。眼看沈砚似乎有向夜枭移动的迹象,她毫不犹豫,对灵狐和铁面喝道:“拖住‘噬渊’!我去挡住她!”
话音未落,她已化为一道银色闪电,拦截在沈砚与夜枭之间,手中一对银色短刃交叉于胸前,刃身上亮起高频震荡的微光,严阵以待。
沈砚的动作微微一顿,异色双瞳冰冷地“看”着银鳞,仿佛在看一只挡路的蝼蚁。她右手轻轻一挥,一道暗红色的混沌能量如同鞭子般抽出,带着腐蚀万物、混乱一切的恐怖气息,直抽银鳞!
银鳞不敢硬接,身形急闪,同时短刃挥出,试图斩断能量鞭。然而她的攻击落在能量鞭上,如同泥牛入海,仅仅让其黯淡了一丝,鞭梢依旧以诡异的角度扫向她!
就在这时,斜刺里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一对短刃带起森冷的寒光,精准地点在能量鞭力量流转的节点上!
是铁面!他不知何时摆脱了那两团黑影的纠缠(灵狐接手了战斗),关键时刻替银鳞挡下了这一击。
叮!金铁交鸣般的脆响,铁面闷哼一声,被震得倒飞出去,手中短刃差点脱手,刃身上竟然出现了被腐蚀的痕迹。那混沌能量的侵蚀性,远超想象!
但这一阻,也为银鳞争取了时间。她身形再闪,从另一个角度欺近沈砚,短刃直刺她能量相对薄弱的腰侧!
沈砚左手的光球微微一亮,一道乳白色的屏障无声浮现。银鳞的短刃刺在屏障上,如同刺中了最坚韧的合金,迸溅出点点火星,难以寸进!
“她的防御近乎完美!秩序与混沌力量相互补充,几乎没有破绽!”银鳞心头沉重。
另一边,灵狐与那两团黑影缠斗,险象环生。黑影无形无质,又能随意变幻,攻击刁钻狠辣,附带精神干扰,让她疲于应付。“噬渊主教”见状,狞笑一声,竟暂时放弃了对秦岳的猛攻,转而手持“影蚀之牙”,身形如电,直扑夜枭!他要趁乱夺取“钥匙”!
“休想!”枯叶挡在夜枭身前,手中骨杖重重顿地,一圈淡绿色的、散发着草木清香的屏障扩散开来,试图阻挡“噬渊主教”。同时,他另一只手洒出一把种子般的粉末,粉末遇水即燃,化作一片碧绿色的火焰,卷向“噬渊”。
“雕虫小技!”“噬渊主教”不屑冷哼,手中阴影匕首一挥,一道更浓郁的黑暗斩出,轻易撕裂了绿色屏障和火焰,余势不减地斩向枯叶!
枯叶面色一变,正要拼死抵挡,斜刺里突然射来数道炽热的能量光束,精准地打在“噬渊主教”前进的路径上,逼得他不得不闪身躲避。
是“礁石”操控潜航器的武器系统开火了!
“噬渊主教”怒不可遏,但此刻秦岳也缓过一口气,蓝色光网再次收紧,干扰他的行动。他分身乏术,一时竟无法突破枯叶和潜航器的联合阻拦。
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僵持。银鳞和铁面联手勉强牵制住沈砚,但险象环生,两人的攻击难以对沈砚造成有效伤害,反而不断消耗着体力,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混沌或秩序的能量击中,非死即残。灵狐独自应对两团黑影,渐渐落入下风。枯叶和潜航器合力,暂时挡住了“噬渊主教”,但显然支撑不了多久。秦岳摇摇欲坠,静滞力场越来越不稳定。
而夜枭,在枯叶的药剂和自身意志的双重作用下,勉强抵抗着模型挂坠与沈砚共鸣带来的巨大冲击和侵蚀的蔓延。他跪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战场中央,那个被光暗能量环绕、如同神只又似恶魔的身影。
沈砚……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双冰冷无情的异色瞳……
他能感觉到,模型挂坠传来的,不仅仅是牵引和共鸣,还有一种深切的、源自血脉或灵魂的悲伤与呼唤。那呼唤并非来自沈砚的混沌面,也不是纯粹的秩序面,而是……仿佛来自于两者之间,那被压抑、被撕裂的,属于“沈砚”本身的、微弱的意识碎片。
“……夜……枭……”
一个极其细微、仿佛风中残烛的声音,直接在他心底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模型挂坠的共鸣,通过那无形的链接。
夜枭浑身一震,猛地看向沈砚。
沈砚那金色的左眼中,极其艰难地,再次闪过一丝微弱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那波动中,充满了痛苦、挣扎,以及一丝……哀求和决绝。
紧接着,一段破碎的、模糊的画面和信息,强行通过共鸣链接,冲入了夜枭的脑海:
—— 一个巨大的、布满管线的实验室,年幼的沈砚站在林玥身边,好奇地看着培养舱中那个与夜枭有几分相似的婴儿(他自己?)。林玥温柔地抚摸着小沈砚的头,将一个发光的模型挂坠放在她手中,低声说着什么……
—— 爆炸,火光,混乱的奔逃。少年沈砚紧紧抱着模型挂坠,拉着年幼夜枭的手,在摇晃的通道中奔跑。身后是扭曲的黑影和恐怖的嘶吼……
—— 冰冷的实验台,闪烁的仪器。林玥和秦岳激烈地争吵着。沈砚平静地躺在台子上,眼中含着泪,却带着微笑,对着玻璃窗外哭泣的夜枭,无声地说:“别怕,姐姐会保护你……”
—— 最后,是无尽的黑暗与光芒交织的漩涡,痛苦的撕裂感,以及一个冰冷宏大的意志在低语:“容器……融合……钥匙……回归……”
画面戛然而止。
夜枭如遭雷击,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是沈砚的!是她被压抑、被撕裂的意识深处,最珍贵、最执着的部分!她在用最后的力量,向他传递信息!
她在求救!也在警告!
她在告诉他,母亲林玥留下模型挂坠,不仅仅是指引,更是一种保护,一种“锚定”!挂坠中蕴含着林玥留下的、最纯净的秩序印记,是稳定沈砚体内平衡、唤醒她人性的关键之一!而他自己,因为与沈砚特殊的联系和体内同源的侵蚀,是激活这个印记、与沈砚建立深层共鸣的最佳媒介!
但过程极度危险!一旦失败,不仅他会死,沈砚那残存的人性意识也可能被混沌彻底吞噬,或者被秩序同化为冰冷的工具!
而“噬渊主教”手中的“影蚀之牙”,是归墟教团专门用来污染、侵蚀秩序造物,并加强混沌联系的邪恶器物。如果让它刺中沈砚,或者夜枭,都可能瞬间打破那脆弱的平衡,导致最坏的结果!
“必须……拿到挂坠……激活……”沈砚那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痛苦和急切,“阻止……匕首……不能……让他……”
声音断断续续,最终被混沌的嘶吼和秩序的嗡鸣淹没。沈砚眼中的那一丝人性波动再次消失,重新被冰冷和漠然取代。但夜枭能感觉到,她左手的乳白色光球,似乎微不可察地,向着他的方向,偏移了那么一丝。
她在努力,用最后的人性意识,为他创造机会!
夜枭死死咬住嘴唇,鲜血的腥味在口中蔓延。他看向苦苦支撑的银鳞和铁面,看向险象环生的灵狐,看向摇摇欲坠的秦岳,又看向疯狂狞笑的“噬渊主教”。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挣扎着,在枯叶惊愕的目光中,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胸口的模型挂坠,仿佛回应着他的决意,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
他抬起手,不是对着沈砚,而是……猛地扯下了颈间的模型挂坠,紧紧握在掌心!
“夜枭!你做什么!”枯叶失声惊呼。
银鳞、铁面、灵狐,甚至秦岳和“噬渊主教”,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
夜枭对所有人的呼喊充耳不闻。他紧紧握着那发烫的、仿佛与他血肉相连的模型挂坠,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母亲留下的温暖力量,以及那份与沈砚灵魂深处的羁绊。
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向着沈砚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模型挂坠,狠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