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摆渡人 第262章 渊鲸的决断

临时信号点所在的礁石区域，战斗在瞬间进入白热化。

三艘涂着灰黑色伪装漆、造型如同剃刀般锋利的狭长快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雨幕和海浪的掩护中突然杀出。快艇上，是十余名身穿黑色与暗红色相间、带有章鱼触手和扭曲瞳孔标志作战服的“深海猎犬”精锐。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甫一出现，就用密集的灵能射弹和特制的声波震荡器覆盖了礁石平台。

银鳞、灵狐和铁面在号角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各自寻找掩体。银鳞藏身于一块嶙峋的礁石后，手中换上了一把从运输艇残骸中找到的、还能用的制式水下步枪，冷静地点射，精准地压制着试图从侧面迂回的敌人。她的枪法极准，每一枪都打在敌人防护的薄弱处或快艇的关键部位，为灵狐和铁面争取时间。

灵狐则凭借敏捷的身手，在礁石的缝隙间快速移动，如同真正的狐狸，用手中的短距离霰弹枪和飞刀袭扰敌人。她的战斗风格灵动诡谲，往往从出人意料的角度发起攻击，虽然难以致命，却有效地打乱了敌人的阵型。

铁面是三人中近战能力最强的，他并未使用远程武器，而是如同鬼魅般潜伏在阴影中，当一名“深海猎犬”队员借着同伴火力掩护试图强行登陆时，铁面骤然暴起！他手中一对短刃在雨幕中划出致命的寒光，瞬间割开了对方的咽喉，随即毫不停留，扑向下一名敌人，动作简洁高效，招招致命。

然而，敌人数量占据绝对优势，而且显然有备而来。他们并未盲目强攻，而是分出数人用火力压制银鳞和灵狐，另外几人则配合默契地围攻铁面，同时还有人在快艇上操作着某种探测器，似乎在扫描着什么。

“他们在定位！找夜枭！”银鳞瞬间明白了敌人的意图。归墟教团对“钥匙”的渴望超乎想象，显然不打算放过任何可能。

“不能让他们得逞！”灵狐咬牙，冒险探身，一枪打爆了那台探测器的天线，但也引来了更猛烈的火力，压得她抬不起头。

铁面在两人的围攻下，虽然暂时不落下风，但也被拖住，无法快速解决战斗。

就在此时，枯叶赶到了。他没有贸然加入战团，而是潜伏在礁石边缘的水下，看准时机，将几枚特制的、入水即溶的草丸弹射到两艘快艇附近的海面。

草丸溶解，迅速释放出大量无色无味的气体。几秒后，正在操作武器和试图登陆的“深海猎犬”成员，动作突然出现了明显的迟缓和失调，有人甚至开始干呕、视线模糊。

“是神经毒气！小心！”一名小队长模样的敌人厉声喝道，迅速戴上防毒面罩。但仍有几人反应稍慢，被毒气影响，战斗力大减。

枯叶的干扰为银鳞等人赢得了喘息之机。银鳞趁机更换弹夹，连续点射击毙两名中毒的敌人。灵狐也抓住机会，用手雷逼退了侧翼的敌人。

然而，敌人的指挥官显然经验丰富。他见强攻受阻，且目标似乎不在此地，立刻改变了策略。

“拖住他们！‘嗅探者’小队，下水！根据能量残留痕迹，找到运输艇和主要目标！”指挥官通过面罩内的通讯器下令。

两艘快艇上，立刻跳下四名装备着全覆式水下作战装备、背着小型推进器的“深海猎犬”成员。他们如同水鬼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朝着运输艇搁浅的大致方向快速游去。

“不好！”银鳞脸色一变，想要拦截，但又被敌人的火力牢牢压制。灵狐和铁面也被各自的对手缠住，脱身不得。

眼看那四名“嗅探者”就要消失在浑浊的海水中，直奔夜枭和“电鳗”所在的运输艇而去——

呜——！！！

又是一声低沉而悠远的号角声响起，但这一次，声音并非来自“深海猎犬”的方向，而是来自更深、更广袤的海域，仿佛某种巨兽的呼吸。

紧接着，海面之下，数个巨大的黑影，如同潜伏已久的巨鲸，悄然浮现。

是渊鲸的潜航器！而且不止一艘！三艘体型比“静默者”更大、装备着明显武装的“虎鲸”级攻击潜航器，呈三角阵型，破开海浪，出现在了战场边缘！它们的顶部装甲板滑开，露出了黑洞洞的鱼雷发射管和旋转机炮台。

“这里是渊鲸‘怒涛’小队！前方不明武装人员，立即停止攻击，解除武装！重复，立即停止攻击，解除武装！”一个沉稳而充满威慑力的男声，通过外部扬声器，在雨幕和海浪声中清晰响起。

是渊鲸的援军！而且来得如此及时！

银鳞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灵狐和铁面也精神一振。

“深海猎犬”的指挥官显然没料到渊鲸的援军会来得这么快，而且如此强势。他当机立断：“撤退！放弃任务！快！”

剩余的“深海猎犬”成员迅速收缩，一边用火力掩护，一边向快艇撤退。那四名下水的“嗅探者”也收到了指令，迅速上浮，企图登艇逃离。

“想跑？”渊鲸潜航器上的机炮台开始旋转，炽热的弹链划破雨幕，封锁了快艇的退路。同时，数枚小型追踪鱼雷入水，拖着白色的尾迹，直扑那四名“嗅探者”。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在海面掀起巨浪。一艘“深海猎犬”的快艇被机炮击中引擎，冒起黑烟，速度大减。两名“嗅探者”没能躲开鱼雷，在爆炸的火光中消失。另外两名侥幸逃脱，拼命游向剩下的快艇。

“抓活的！”银鳞对着通讯器（与渊鲸援军接通后）喊道。

渊鲸的潜航器立刻分出一艘，加速冲向那艘受损的快艇，同时释放出数枚捕捉网。另外两艘则继续用火力压制，逼迫敌人放弃抵抗。

最终，在渊鲸绝对武力的威慑下，剩余的“深海猎犬”成员除了少数几人乘着最后一艘快艇侥幸逃离，其余非死即伤，那艘受损的快艇和上面的几名俘虏，包括那名指挥官，都被渊鲸成功捕获。

战斗迅速结束。银鳞、灵狐、铁面和枯叶登上了一艘“虎鲸”潜航器，而另一艘潜航器则前往运输艇搁浅点，接回了奄奄一息的夜枭和重伤的“电鳗”。

“虎鲸”潜航器内部，气氛严肃而凝重。银鳞正在向此次带队前来支援的、渊鲸探索部队的另一位中队长“戟鲸”汇报情况。戟鲸是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左脸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听到银鳞关于雾螺峡核心、沈砚、秦岳以及夜枭“钥匙”身份的叙述时，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老蛟已经通过紧急频道，将你们传送出的部分模糊信息告知了我。”戟鲸沉声道，声音如同闷雷，“他命令我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将你们，尤其是夜枭，安全带回渊鲸。另外，关于‘秦岳’和‘共生之茧’的情报，列为最高机密，不得对任何非核心人员透露。我们立刻返航。”

潜航器启动，朝着渊鲸的方向全速驶去。医疗兵迅速为伤员进行处理。夜枭被安置在单独的医疗舱内，枯叶和渊鲸的随船医生一起对他进行紧急救治。他体内的侵蚀情况让见多识广的渊鲸医生也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侵蚀……与我们在雾螺峡外围接触到的混沌污染同源，但更加精纯，也更加……具有‘活性’。”医生检查着夜枭胸口那蔓延的黑色纹路，脸色凝重，“它似乎与他的生命体征深度绑定，常规的净化手段几乎无效，强行剥离可能会要了他的命。目前只能用低温麻醉和能量稳定场暂时减缓其扩散速度。要根治，恐怕需要……”

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需要从源头解决问题，也就是雾螺峡核心，或者那个不稳定的沈砚。

几个小时后，潜航器顺利返回了渊鲸那庞大的钢铁身躯内。夜枭、灵狐、铁面、枯叶以及重伤的“电鳗”被迅速送往医疗区。银鳞和戟鲸则径直前往老蛟所在的指挥中枢。

当银鳞再次见到老蛟时，这位渊鲸的领袖似乎比之前更加苍老了一些，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锐利如昔。他独自站在巨大的海图前，海图上，雾螺峡区域被用醒目的红色标记出来，周围还标注着数个代表归墟教团活动迹象的符号。

“辛苦了，银鳞。”老蛟转过身，声音平静，但银鳞能听出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告诉我一切，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银鳞立正，将雾螺峡之行的全过程，包括遭遇“渊骸卫兵”、进入核心、遭遇沈砚和归墟教团、秦岳出现并启动静滞协议、以及最后惊险的逃离和遭遇“深海猎犬”追击，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她的叙述客观冷静，但提到“锤头鲨”的牺牲时，声音还是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老蛟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海图边缘。当听到秦岳的名字，以及他手中那个“谐振稳定器”时，老蛟的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

“秦岳……果然是他。”老蛟喃喃道，似乎在印证某个猜测，“他还活着，而且一直在暗中活动。这么说，当年灯塔的变故，林玥的‘回响计划’，他果然知情，甚至可能参与更深。”

“老蛟，您认识他？”银鳞忍不住问。

“何止认识。”老蛟叹了口气，走到舷窗前，望着外面无尽的黑暗海水，“他是我师兄，也是我当年在灯塔研究所最强大的竞争对手，以及……在某些理念上，最大的分歧者。”

银鳞瞳孔微缩。秦岳竟然是老蛟的师兄？这层关系，老蛟之前从未提及。

“当年，‘回响计划’的核心，是利用‘深渊回响’中蕴含的、与混沌伴生的‘秩序残响’，来中和甚至逆转混沌的侵蚀，为人类在废海中开辟新的生存之路。”老蛟缓缓道来，揭开了尘封往事的一角，“林玥是总负责人，主导理论和能量架构。秦岳是首席工程师，负责将理论转化为实际的设备和系统。而我……当时负责外围安全和对混沌生物样本的研究。”

“我们的分歧，源于对‘秩序残响’利用方式的不同看法。林玥主张温和、渐进地引导和共鸣，强调与自然（如果混沌也算自然的一部分）的调和。秦岳则更加激进，他认为秩序与混沌本质对立，必须用更强的秩序力量去压制、控制甚至‘格式化’混沌，为此不惜采用更危险、更极端的手段，包括……利用高共鸣性的生命体作为‘转换器’或‘锚点’。”

银鳞立刻联想到了沈砚：“所以，沈砚就是那个‘高共鸣性的生命体’？是秦岳选定的‘锚点’？”

“不完全是。”老蛟摇头，眼神幽深，“根据我后来查到的零星资料和林玥留下的一些暗示，沈砚的身份很特殊。她并非普通的‘高共鸣者’。她是林玥在早期研究中，从一个靠近雾螺峡的、被严重混沌污染的孤儿院废墟中发现的唯一幸存者。当时她还是个婴儿，身上就带有微弱的、与混沌共存的秩序波动。林玥收养了她，将她当作女儿和弟子培养。沈砚在秩序感应和混沌抗性方面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但她体内的那种特殊平衡，也一直是个谜。我怀疑，她本身就是雾螺峡古老实验的‘产物’，或者其祖先与遗迹有着极深的渊源。”

“秦岳或许正是看中了沈砚这种特殊的体质，才将她选定为‘共生之茧’计划的核心‘容器’。而林玥……我猜测，她最初可能是同意的，甚至参与了前期计划，因为她也希望找到治愈沈砚体内隐患、并利用其特质造福人类的方法。但随着研究的深入，她可能发现了秦岳方案的极端危险性，或者‘茧’本身出现了不可控的变异，所以才在最后关头改变了计划，甚至可能因此与秦岳决裂，导致了灯塔的毁灭和她自己的‘失踪’。”

老蛟的讲述，为雾螺峡的谜团填补了关键的背景，但也引出了更多疑问。

“那夜枭呢？他的‘钥匙’身份，还有他体内的侵蚀……”银鳞追问。

“夜枭……”老蛟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林玥在‘失踪’前，曾给我发过一条极其隐晦的加密信息，提到了‘最后的钥匙’和‘血脉的共鸣’。我之前并不完全理解。直到见到夜枭，感应到他体内的侵蚀和那个模型挂坠，我才隐约猜到……夜枭，很可能是林玥为了应对最坏情况，留下的‘后手’。他体内的侵蚀，可能并非偶然感染，而是林玥用某种方法，将一丝与沈砚同源、但弱化并‘加密’了的混沌-秩序共生因子，植入了还是婴儿的夜枭体内，并通过那个特制的模型挂坠进行长期‘调和’与‘屏蔽’。这样一来，夜枭既能在关键时刻作为定位沈砚和雾螺峡核心的‘钥匙’，其本身也可能成为一个备用的、或者用于稳定沈砚的‘调节器’。”

银鳞听得心头震撼。如果老蛟的推测属实，那么林玥博士的布局可谓深远，但也极为残酷。夜枭从出生起，就背负了沉重的命运。

“那秦岳最后启动‘静滞协议’，是为了什么？他真的想帮沈砚，还是另有图谋？”银鳞想起那个神秘的老者。

“静滞协议……”老蛟沉吟，“那是‘谐振稳定器’的最高阶应用之一，能强行冻结一片区域内能量和物质的运动，包括混沌活性。秦岳启动它，确实能暂时阻止沈砚（或者说那个共生体）的进一步异变，也能困住归墟教团的人。但他的目的……我猜，一方面可能是为了争取时间，另一方面，他或许是想在静滞力场中，尝试用稳定器进一步‘修正’或‘控制’沈砚的状态。毕竟，沈砚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但他低估了混沌的不可控性和沈砚自身意识的韧性。强行静滞，可能会导致更剧烈的反弹。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行动？什么行动？”银鳞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老蛟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银鳞，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必须重返雾螺峡核心区域。在静滞力场失效之前，找到秦岳，弄清楚他的真实意图和计划。同时，尝试接触沈砚，评估她的状态。如果可能……利用夜枭这把‘钥匙’，尝试稳定甚至‘唤醒’沈砚属于人类的那部分意识。如果失败，或者沈砚已经完全失控，成为比归墟教团更可怕的威胁……”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冰冷而决绝：“那么，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启动渊鲸的最终应急方案——使用‘深渊震荡发生器’，尝试彻底摧毁雾螺峡的能量核心，即使那会引发不可预测的、波及整个海域的巨大混沌潮汐。”

银鳞倒吸一口凉气。“深渊震荡发生器”是渊鲸最强大也是最危险的武器，理论上能制造出堪比小型“深渊回响”的能量震荡波，对混沌能量富集区有奇效，但副作用极大，且从未在雾螺峡这种级别的目标上使用过。一旦使用，后果不堪设想。

“这太冒险了！而且，夜枭的身体状况，恐怕无法支撑再次深入雾螺峡核心。”银鳞试图劝阻。

“我们没有选择，银鳞。”老蛟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秦岳的出现，沈砚的异变，归墟教团的步步紧逼，还有夜枭体内不断恶化的侵蚀……所有线索都指向了雾螺峡。那里是开始，也可能是一切的了结。我们必须赌一把。至于夜枭……”

老蛟看向医疗区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是钥匙，也是最大的变数。秦岳需要他，沈砚可能与他有特殊的联系，归墟教团觊觎他……而我们，需要他来打开那扇门，并找到控制局面的可能性。立刻召集所有中队长以上人员，召开紧急作战会议。同时，让医疗部不惜一切代价，在二十四小时内，稳定住夜枭的伤势，至少让他恢复基本的行动和感应能力。我们时间不多了。”

银鳞知道，老蛟一旦做出决定，便无可更改。她立正敬礼：“是！”

转身离开指挥中枢时，银鳞的心情无比沉重。重返雾螺峡核心，无异于再闯龙潭虎穴，而且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再仅仅是遗迹的未知危险和归墟教团的追兵，还可能包括一个失控的、拥有恐怖力量的“沈砚”，以及一个目的不明、实力深不可测的秦岳。

而夜枭，那个看似脆弱却又背负着沉重命运的年轻人，他将如何面对这一切？

医疗舱内，夜枭在药物的作用下沉睡着。但在梦境深处，他仿佛又听到了那声重叠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

“等着我……”

这一次，那声音似乎清晰了一些。其中一个声音，冰冷而宏大，充满了非人的漠然。而另一个声音，微弱却执拗，带着熟悉的、属于沈砚的温柔与哀伤。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希望的回响，还是毁灭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