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摆渡人 第258章 茧中的回响

战斗在球形空间内瞬间白热化。

水流被激烈的动作搅乱，能量武器的光芒与金属碰撞的火花在幽暗的光线下交织闪烁，打破了此地维持了不知多少年的死寂。

银鳞与“血颅”的战斗最为凶险。银鳞身形矫健如真正的海中之鳞，一对银色短刃在她手中化作两道致命的银光，从刁钻的角度不断袭向“血颅”的要害。她的攻击不仅迅捷，而且蕴含着某种高频震荡，能够有效切割“血颅”那身看起来就异常坚固的、与血肉融合的防护甲胄。

但“血颅”作为归墟教团的高阶祭司，实力同样恐怖。他几乎不进行大幅度的躲闪，蠕动面甲下的双眼闪烁着残忍的红光，仅凭覆盖着厚重甲壳的手臂和偶尔从甲胄缝隙中探出的、如同触手般的增生组织，就格挡或弹开了银鳞大部分的攻击。他的动作看似笨重，实则蕴含巨力，每一次反击都势大力沉，带起强劲的水流冲击，逼迫银鳞不得不灵活游走，不敢硬接。他手中那柄如同脊椎骨炼制的扭曲权杖并未用于直接攻击，而是不断散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暗红色光环，干扰着银鳞的精神和周围的水流。

“锤头鲨”和“电鳗”各自对上一名归墟教徒，陷入了缠斗。这些教徒显然也是精锐，不仅装备精良，而且战斗方式诡异，经常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发起攻击，或者释放小范围的能量冲击、酸液溅射，令人防不胜防。“电鳗”试图用电击武器瘫痪对手，却发现对方的防护服有很强的绝缘和抗干扰能力，收效甚微。

铁面则展现出了惊人的刺杀技艺。他的对手是一名使用双持骨刃的教徒，动作迅捷狠辣。但铁面如同水中的阴影，在对方狂暴的攻击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指向关节、防护薄弱处或能量节点的连接点，虽未立刻致命，却让对方身上不断添加伤口，动作逐渐迟滞。他的战斗风格冷静而高效，与周围狂暴的能量和厮杀声形成了鲜明对比。

灵狐的对手是一名使用长柄鱼叉枪的教徒，中距离攻击极具威胁。灵狐依靠出色的动态视力和灵活的身法，在水中如同游鱼般闪转腾挪，不断拉近距离，手中短刀寻找着突刺的机会。她的战斗直觉惊人，几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刺击。

枯叶将夜枭护在身后，靠近球形空间的边缘，警惕地注视着战局，同时手中扣着几枚特制的、能在水下缓慢释放药性的草丸，准备在必要时支援或制造混乱。他的目光不时担忧地扫过夜枭和中央的“茧”。

夜枭是这场战斗的焦点，也是最大的变数。他半跪在枯叶身旁，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的模型挂坠，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渗出冷汗。体内的侵蚀在“茧”散发的同源波动刺激下，如同苏醒的毒龙，疯狂冲击着模型挂坠和自身意志构筑的脆弱防线，冰冷的剧痛几乎要撕裂他的胸腔。而“茧”中沈砚沉睡的面容，更是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担忧、恐惧、急切、迷茫……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将他淹没。

战斗的余波不时冲击过来，水流激荡。夜枭看到银鳞被“血颅”一记重击震退，嘴角渗出一丝血线；看到“电鳗”的肩甲被对手的能量冲击擦过，焦黑一片；看到灵狐为了躲避鱼叉，险险擦着“茧”的外缘滑过，引得“茧”表面的能量流动一阵紊乱。

不能这样下去！夜枭在心中嘶吼。他们人数不占优，对方是穷凶极恶的归墟教团精锐，而且目标明确——夺取钥匙，可能还要对“茧”不利。一旦有人倒下，局势会瞬间崩溃。沈砚还在这里，她不能受到伤害！

必须做点什么！利用钥匙！就像之前干扰“螺渊守卫”那样！

他强迫自己集中几乎要涣散的意志，无视体内蚀骨的剧痛，将全部心神沉浸到胸口的模型挂坠中。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尝试沟通或跟随指引，而是主动地、近乎粗暴地将自己所有的焦虑、守护的意志、对沈砚的牵挂，以及对归墟教团的愤怒，化作一股强烈的意念洪流，注入模型挂坠！

“帮帮我！阻止他们！保护她！”

仿佛听到了他灵魂深处的呐喊，模型挂坠再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这一次，光芒不再是柔和的乳白色，而是带上了一丝锐利的金边！一股远比之前强大、清晰的秩序波动，如同水中的冲击波，以夜枭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扫过整个球形空间。

正在激战的众人，无论是银鳞、铁面、灵狐，还是“血颅”和他的手下，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迟滞！尤其是归墟教团的人，他们身上散发的混沌气息仿佛被泼了冷水的火焰，猛地一暗，动作也出现了不协调的僵硬。那烦人的精神干扰光环也明显减弱。

“好机会！”银鳞战斗经验何等丰富，虽也受到些许影响，但瞬间抓住“血颅”那微不足道的破绽，银色短刃如同毒蛇吐信，闪电般刺向他面甲与颈甲的连接缝隙！

“血颅”怒吼一声，勉强侧头，短刃擦着他的面甲划过，带起一溜火花和几片碎裂的蠕动甲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暗红色的、仿佛混杂着金属碎屑的血液涌出。他惊怒交加，没想到“钥匙”的力量竟然能直接影响到他这个层级的存在。

另一边，铁面趁对手僵硬，鬼魅般贴近，短刃精准地送入对方防护服的能源接口，然后猛地一搅！那名教徒身体剧震，眼中红光熄灭，动作凝固，缓缓向水下沉去。灵狐也抓住对手被秩序波动干扰、鱼叉枪动作变形的一刹那，突入内圈，短刀狠狠扎进了对方肋下的薄弱处。

“锤头鲨”和“电鳗”压力大减，立刻加强了攻势。

夜枭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瞬间扭转了战局！但也让他付出了巨大代价。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融入周围的海水，染红了一片。他眼前阵阵发黑，感觉身体里的力量被瞬间抽空，胸口传来的不再是剧痛，而是一种空洞的、仿佛灵魂都要被吸走的虚弱和冰冷。模型挂坠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变得比之前更加微弱。

“夜枭！”枯叶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将一枚提神护心的药丸塞进他嘴里，但效果微乎其微。夜枭的身体和灵魂，都因为刚才的透支而濒临崩溃的边缘。

“杀了他！先夺取钥匙！” “血颅”捂着脸上的伤口，发出暴怒的嘶吼，不再理会银鳞的纠缠，竟径直朝着虚弱的夜枭扑来！他看出夜枭已是强弩之末，钥匙的力量也似乎暂时耗尽，此刻是夺取的最佳时机！

银鳞想要拦截，却被“血颅”不惜代价挥舞权杖释放的一股强猛暗流冲击逼退。“锤头鲨”和“电鳗”也被另外两名拼命反扑的教徒暂时拖住。

眼看“血颅”那覆盖着厚重甲壳、闪烁着危险红光的巨爪，就要抓到夜枭的头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球形空间中央，那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茧”，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茧”表面原本缓缓流淌的秩序与混沌光流，瞬间变得狂暴！乳白色的光芒与暗红色的能量激烈冲突、交织，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整个球形空间都随之震颤，四周缓慢旋转的涡流壁障也开始加速、扭曲！

“茧”中，沈砚那一直沉静安睡的面容，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经历着极大的痛苦或挣扎。她那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快速转动。

“怎么回事？！”“血颅”的动作猛地一顿，惊疑不定地看向“茧”。计划中可没提到“共生之茧”会突然发生这种异变！

枯叶猛地抬头，看向“茧”和下方那个缓缓加速运转的巨型法阵，失声道：“是共鸣！夜枭刚才全力催动‘钥匙’，与‘茧’内部维持沈砚状态的秩序核心产生了强烈共鸣！再加上外部战斗的能量冲击和混沌干扰……这个脆弱的平衡系统被打破了！‘茧’要提前‘孵化’，或者……崩溃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茧”表面的光芒越来越盛，内部的沈砚身体也开始微微抽搐。下方那巨大的法阵光芒狂闪，一些镶嵌的晶体甚至出现了裂痕！

“不！不能让它现在苏醒！仪式还没完成！‘容器’还不够稳定！” “血颅”发出气急败坏的吼叫，他竟然暂时放弃了夜枭，转而扑向“茧”，似乎想要用手中的权杖强行稳定“茧”的状态。

但已经晚了。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琉璃破碎的声响，在每个人心底响起。

“茧”的表面，从顶端开始，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裂痕迅速蔓延，如同蛛网般扩散开来！更加耀眼的光芒和混乱的能量波动从裂痕中迸射而出！

“离开‘茧’的附近！快！”银鳞厉声大喝，她也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这“茧”蕴含的能量一旦失控爆发，足以将整个球形空间，甚至外围区域都夷为虚无！

铁面、灵狐等人立刻摆脱对手，拼命向边缘区域撤退。归墟教团的教徒也惊慌失措，想要远离。“血颅”则不甘地怒吼着，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夜枭在枯叶的搀扶下，也挣扎着向后退，但他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那道不断扩大的裂痕上，锁定在裂痕后，沈砚那开始剧烈颤抖的身影上。

沈砚……要醒了吗？还是……

“茧”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终于，在一声仿佛叹息般的、低沉的嗡鸣过后——

哗啦！

整个“茧”的外壳，如同破碎的蛋壳，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海水之中！蕴含其中的、庞大而混乱的秩序与混沌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向四周爆发开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离得最近的“血颅”！他被狂暴的能量洪流狠狠击中，那身坚固的甲胄如同纸糊般碎裂，整个人惨叫着被冲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的涡流壁障上，不知生死。他带来的几名教徒更是瞬间被能量乱流撕碎或淹没。

银鳞等人虽然离得较远，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被混乱的水流和能量掀得东倒西歪，苦苦支撑。

而夜枭，在“茧”破碎、能量爆发的瞬间，胸口的模型挂坠似乎与“茧”中某个核心产生了最后一次、也是最强的一次共鸣！他感觉一股冰冷的、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温暖的精神洪流，夹杂着无数混乱的碎片画面和信息，猛地冲入了他的意识！

母亲林玥在灯塔实验室最后的背影……沈砚在昏暗灯光下，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笑容温柔而疲惫……巨大的螺旋涡流设计图纸……痛苦的嘶喊与仪式的吟唱……还有，一个冰冷、宏大、非人的意志，在黑暗深处低语：“容器……共鸣……钥匙……归来……”

“呃啊——！”夜枭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低吼，感觉自己的意识要被这庞大的信息流撑爆、撕裂！

就在这时，爆发能量流的中心，一道纤细的身影，随着消散的光点，缓缓“站立”了起来。

沈砚。

她悬浮在原本“茧”所在的位置，双目紧闭，长长的黑发在激荡的水流和海水中散开，如同海藻。她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类似旧时代实验服的白色长袍，但长袍早已变得半透明，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曲线。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近乎透明的苍白，隐约可以看到皮下游走着细微的、金色与暗红色交织的光丝。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低垂的头。然后，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左眼，是如同最纯净琥珀般的金色，瞳孔深处仿佛有秩序的符文在缓缓旋转，清澈、明亮，却又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情感和记忆，只剩下最本源的、属于“秩序”的漠然。

右眼，则是如同最深渊暗血般的赤红，瞳孔是不规则的、不断蠕动变化的混沌旋涡，充满了暴戾、混乱、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疯狂与痛苦。

秩序与混沌，以一种最直观、最残酷的方式，同时存在于她的眼眸之中。

她“看”向了夜枭的方向。

那目光，冰冷，陌生，带着神只般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仿佛来自遥远梦境的困惑。

夜枭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沈……砚？”他颤抖着，吐出这个在心中萦绕了无数遍的名字。

沈砚（如果这还是沈砚的话）没有任何回应。她只是缓缓抬起一只苍白的手，对着夜枭，五指微微张开。

夜枭胸口的模型挂坠，骤然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的吸力！仿佛要脱离他的身体，飞向沈砚的手中！

与此同时，沈砚那金色的左眼中，秩序符文光芒大盛；赤红的右眼中，混沌旋涡疯狂旋转。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纯净秩序与狂暴混沌的恐怖威压，以她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

刚刚从能量爆发中勉强稳住身形的银鳞、铁面等人，感受到这股威压，无不脸色剧变，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从“茧”中苏醒的“沈砚”，是敌是友？是保留了意识的故人，还是一个被秩序与混沌共同塑造的、完全陌生的……怪物？

夜枭死死抓住胸前的模型挂坠，对抗着那股吸力，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异色双眸，泪水混合着血水，无声地滑落。

他找到了沈砚。

但眼前的她，似乎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温柔坚韧的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