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摆渡人 第240章 雾中之血刃

拾骨者的筏子在距离岸边约三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恰好超出了大部分弓箭的有效射程，但又足以让筏子上的人看清峭壁上的防御。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懂得利用距离和心理威慑。

筏子上的人影清晰了一些，大约十五六个，个个面黄肌瘦，眼神却如同饿狼般凶狠贪婪。他们身上涂抹着灰黑相间的油彩，头发脏乱地纠结在一起，武器虽然简陋，但都磨得锋利，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着寒光。为首的是一个格外高大的光头，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让他看起来分外狰狞，他手里拿着一把用大型鱼骨和金属片粗陋绑成的砍刀，正对着峭壁方向，发出嘶哑的嘲笑。

“浅滩的软脚虾们！又把屁股缩回石头缝里了？”光头的声音如同破锣，在风雨和海浪声中依然清晰，“识相的，把吃的、用的、还有上次抢我们的那条船交出来！再送两个娘们下来伺候老子！不然，等老子们杀上去，把你们一个个剥了皮，吊在礁石上喂螃蟹！”

峭壁上，浅滩的居民们脸色难看，但没有人退缩，也没有人回骂。老疤站在高处，冷冷地看着下面，打了个手势。几名手持自制弩箭的好手立刻上前，弩箭上弦，锋利的骨制或金属箭镞对准了筏子。

“疤脸，你他妈聋了？”光头见无人应答，更加嚣张，“你以为躲在那破石头后面就安全了？老子知道你们最近捞到点好东西！交出来！不然，等雾再大点，老子的人摸上去，把你们一个个从洞里掏出来！”

老疤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举起了右手。那是准备攻击的信号。

光头似乎被这种无视激怒了，他啐了一口，挥了挥砍刀：“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放箭！”

筏子上几个手持粗糙弓箭的拾骨者立刻拉弓射箭。箭矢歪歪斜斜地飞来，大部分落入海中，只有少数几支钉在峭壁下方的礁石上，软弱无力。这更像是挑衅和试探，而非真正的攻击。

“节省箭矢，等他们再近点。”老疤的声音平稳地传来，压下了些许骚动。

光头见远程攻击无效，狞笑一声，挥刀指向筏子侧面绑着的几个鼓鼓囊囊的、用兽皮密封的皮囊：“软蛋们，尝尝老子给你们带的‘好东西’！”

几个拾骨者立刻用刀划破皮囊，将里面黑乎乎、粘稠的液体倾倒进海里。那液体似乎比海水重，迅速沉下，然后在海水中扩散开来，散发出一种刺鼻的腥臭和腐烂气味。

“是腐鲸油！混合了海鬼藤的汁液！”峭壁上，有经验丰富的老海民立刻惊呼，“他们在引怪！”

腐鲸油是变异鲸鱼腐烂后产生的油脂，腥臭无比，对许多嗅觉灵敏的海洋变异生物有极强的吸引力。而海鬼藤的汁液则能刺激一些低智力的海兽，使其变得狂躁。这两样东西混合倒入海中，很快就会吸引来附近海域的掠食者！

“卑鄙！”阿古低声骂道，握紧了手中的鱼叉。

果然，没过多久，附近的海面开始不平静地翻涌起来。几个背鳍划破水面，迅速朝着岸边，确切地说，是朝着腐鲸油扩散的海域靠近。那是几条体长超过三米、满嘴利齿、皮肤滑腻的变异鲨鱼！更远处的迷雾中，还隐约有更大的黑影在游弋。

拾骨者们发出兴奋的怪叫，将筏子又稍稍划远了一些，显然是想坐看浅滩居民被海兽攻击，等他们混乱时再趁虚而入。

“弓箭手！瞄准那些畜生！别让它们靠近滩涂！”老疤果断下令，改变了策略。防御的重点从拾骨者暂时转移到了被引来的海兽身上。

嗖嗖嗖！

几支弩箭射向最近的一条变异鲨鱼。箭矢钉在它粗糙的皮上，入肉不深，但疼痛激怒了它，它猛地一摆尾，加速朝着峭壁下方的浅水区冲来！另外几条鲨鱼和几个从水下浮现的、如同放大版章鱼与螃蟹结合体的怪物，也紧随其后！

“准备近战！”老疤怒吼一声，从高处跃下，落到一块凸出的礁石上，手中一把厚重的、锈迹斑斑但刃口雪亮的砍刀，狠狠劈向一条试图爬上礁石的变异鲨鱼！

战斗瞬间爆发！浅滩的居民们依托峭壁的地利，用鱼叉、长矛、石块，与试图攀爬上来的海兽搏斗。鲜血很快染红了海水，怒吼声、兵刃撞击声、海兽的嘶鸣声、受伤者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风雨的呜咽。

铁面没有留在后方。在第一条鲨鱼冲近时，他就动了。他如同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从峭壁上一跃而下，精准地落在一块海浪中的礁石上，手中的沉重撬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一条变异鲨鱼的头部！

砰！沉闷的撞击声！鲨鱼坚硬的颅骨被砸得凹陷下去，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翻滚着落入水中，鲜血汩汩涌出。铁面毫不停留，脚步在湿滑的礁石上稳如磐石，撬棍挥舞，或砸或捅，精准而狠辣地攻击着海兽的要害。他的战斗方式毫无花哨，却极其高效，充满了力量与杀戮的美学，很快就在他周围清理出一小片区域。

阿古和几个年轻人看到铁面的勇猛，大受鼓舞，怒吼着跟在他旁边，用鱼叉和长矛配合攻击。铁面甚至抽空指点他们攻击海兽相对脆弱的眼睛、鳃部和腹部，让他们的攻击效率大大提高。

老疤在另一边也砍翻了一只蟹形怪物，抽空看了一眼铁面那边的战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赏。这个外来者，果然是个硬茬子。

海兽虽然凶猛，但毕竟智力低下，在浅滩居民依托地利、拼死抵抗，尤其是铁面这个生力军的加入下，很快丢下了几具尸体，暂时退却了。但海水中的血腥味和腐鲸油的气味更加浓烈，远处迷雾中，更多的黑影正在聚集。

筏子上的拾骨者们看到这一幕，非但没有失望，反而更加兴奋。他们看出了铁面的强悍，也看出了浅滩居民经过一轮战斗的疲惫和减员。

“就是现在！上！”光头疤脸狞笑一声，亲自操起一把船桨，和其他拾骨者一起，奋力将筏子划向岸边！他们选择了一处相对平缓、防守因为刚才对抗海兽而出现空隙的滩涂！

“他们上来了！挡住他们！”有人大喊。

但浅滩的防线因为刚才分兵对付海兽，出现了漏洞。而且，连续的战斗消耗了体力，一些人还受了伤。

眼看拾骨者们嚎叫着跳下筏子，趟着齐膝深的海水，挥舞着武器冲向滩涂，浅滩的防线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拾骨者，忽然身体一僵，喉咙上多了一个血洞，鲜血飙射而出！他们难以置信地捂住脖子，嗬嗬了几声，栽倒在海水中。

是灵狐！

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峭壁上一处隐蔽的射击点，手里端着一把从浅滩居民那里“借”来的、保养状况还算不错的自制弩。弩箭是她自己临时削制的，用的是从废弃金属中找出的合适钢材，虽然粗糙，但足够锋利。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冷静如冰，手稳得可怕。每一次扣动扳机，都有一支弩箭精准地射向拾骨者的要害！

她的加入，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冷水。拾骨者们没料到峭壁上还有如此精准的射手，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趁着这个空档，浅滩的居民们稳住阵脚，重新组织起防线。

“臭娘们！找死！”光头疤脸又惊又怒，他一眼看到了峭壁上的灵狐，举起一把粗糙的短弩，就想还击。

但铁面岂会给他机会？在灵狐射杀前两人的时候，铁面就已经如同出闸猛虎，从侧面礁石区猛冲过来，目标直指光头！他手中沾满海兽鲜血和脑浆的撬棍，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横扫光头腰际！

光头疤脸也是凶悍之徒，反应极快，放弃射击，回刀格挡！

铛！金属交击的巨响！光头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砍刀差点脱手！他踉跄后退，心中骇然，这家伙好大的力气！

铁面得势不饶人，撬棍如影随形，或砸或捅，攻势如同狂风暴雨，全是战场上磨砺出的杀招，简单、直接、致命！光头疤脸虽然凶狠，但更多是仗着蛮力和悍勇，在铁面这种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战技面前，很快就落了下风，身上接连被撬棍擦中，虽不致命，但也疼痛难忍，鲜血淋漓。

“头儿！”其他拾骨者见状，想上来帮忙。

但阿古和其他浅滩居民已经缓过气来，呐喊着冲下滩涂，与拾骨者们混战在一起。灵狐在峭壁上继续用弩箭精准点射，每一次发射都让拾骨者胆战心惊，极大地支援了下面的战斗。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白刃战阶段。怒吼声、惨叫声、兵刃入肉声、海浪拍击声交织在一起，鲜血染红了黑色的沙滩和浑浊的海水。

铁面对光头疤脸形成了绝对压制。眼看就要将其毙于棍下，光头疤脸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和绝望，他猛地从腰间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用嘴咬掉拉环，狠狠砸向铁面脚下！

那是一枚简陋的，用火药和碎铁片自制的“震爆弹”！

铁面瞳孔一缩，战斗本能让他急速后撤，同时将撬棍横在身前！

轰！一声不算太响但威力不小的爆炸在沙滩上响起！火光和烟雾腾起，碎铁片和沙石四射！

铁面虽然反应迅速，用撬棍挡住了大部分破片，但爆炸的冲击波和飞溅的沙石还是让他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

光头疤脸趁机连滚带爬地向筏子方向逃去，同时大吼：“撤！快撤！”

拾骨者们本就死伤了好几个，又被铁面和灵狐打得胆寒，听到头目的呼喊，顿时斗志全无，纷纷脱离战斗，狼狈不堪地跳上筏子，拼命划桨，向迷雾中逃去。

浅滩的居民们追杀了十几米，用弓箭和投矛留下了两个跑得慢的拾骨者，也停下了脚步。他们同样疲惫不堪，还有不少人受伤，需要救治。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加强警戒！”老疤捂着肩膀上的一道伤口，大声下令，声音带着胜利后的疲惫和一丝放松。

阿古和几个人去检查拾骨者留下的尸体，收缴还能用的武器，并将尸体拖到远处，准备处理掉，以免引来更多的海兽或食腐生物。

铁面甩了甩有些昏沉的头，走到爆炸点附近。沙地上被炸出一个浅坑，周围散落着焦黑的碎片。他弯下腰，从沙土中捡起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金属片，已经被炸得变形扭曲，但依稀能看出原本的轮廓和上面的图案——那是一个残缺的、仿佛由齿轮和闪电构成的徽记，与灯塔内某些设备上、与林玥博士留下的资料中出现的标志，有几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透着一股粗粝和野蛮改造的气息。

这不是拾骨者这种流浪强盗该有的东西。他们的装备简陋原始，而这个徽记，虽然粗糙，却带着某种……技术感？

铁面眉头皱起，将金属片擦干净，放入怀中。这时，他感觉有人走近。

是灵狐，她从峭壁上下来了，手里还拿着那把弩，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显然，带伤进行高强度的精准射击，对她的消耗很大。

“没事吧？”灵狐看着铁面身上新增的几处擦伤和焦黑痕迹。

“小伤。”铁面摇头，看向她，“你呢？”

“还行。”灵狐的目光落在铁面手中的金属片上，也认出了那个徽记的熟悉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时，老疤走了过来。他先是对着灵狐点了点头，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赞许：“箭法不错。谢了。”然后，他看向铁面，目光更加复杂，有欣赏，有警惕，也有探究。“你，很能打。以前是干什么的？”

“杀怪物，也杀人。”铁面回答得很直接。

老疤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咧了咧嘴，扯动脸上的伤疤：“好。锈蚀海岸，就需要能杀怪物也能杀人的。”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正在被抬走的伤员和尸体，语气低沉下来，“这次多亏了你们。不然，就算能打退那些杂碎，我们也要死更多人。”

“我们只是自保。”铁面平静地说。

“自保也好，帮忙也罢，结果一样。”老疤摆摆手，“我老疤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你们可以留下，正式留下。那个受伤的同伴，鬼爷会继续照看。但同样的，这里的规矩，你们也要守。有活一起干，有敌一起抗。”

“明白。”铁面和灵狐同时点头。这已经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结果。

“另外，”老疤的目光锐利起来，“你们从‘大钉子’来，身手又这么好，肯定不是普通人。你们带来的麻烦，可能也不止拾骨者。最近海上、岸边都不太平，有些平时看不见的‘东西’也开始活动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远处的海面迷雾，“不管你们藏着什么秘密，有什么目标，记住一点：在锈蚀海岸，活着最重要。别把不该引的东西，引到这里来。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警告意味很明显。

“我们知道轻重。”灵狐认真地说。

“最好如此。”老疤点点头，转身去处理战后事宜了。

灵狐和铁面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老疤的话，证实了他们的猜测。锈蚀海岸并不平静，暗流涌动。而他们，以及夜枭身上所携带的秘密和“麻烦”，很可能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先去看夜枭。”灵狐低声道。

两人回到检疫洞。豁牙还守在洞口，看到他们，尤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