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摆渡人 第189章 夜枭的过去与抉择

管道下方的实验室里，警报声、呼喊声、仪器运作声响成一片。上方，追兵的脚步和呼喊也越来越近。沈砚和夜枭被困在这狭窄、肮脏的通风夹层中，如同风箱里的老鼠。

然而，比眼下绝境更让沈砚心悸的，是夜枭此刻的状态。这个一直冷静、专业、甚至有些冷酷的“守夜人”精锐，此刻脸色苍白，身体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目光死死盯着下方实验室中那个标注着“代号‘夜枭’”的数据屏，眼神中翻涌着震惊、痛苦、茫然，甚至还有一丝…沈砚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脆弱。

“你认识…下面那个人？”沈砚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问道。管道狭窄，任何一点动静都可能引起下方或上方的注意。

夜枭猛地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再睁开眼时，那丝脆弱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痛苦和冰冷。他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可能…是我妹妹。”

妹妹？！沈砚瞳孔骤缩。夜枭的妹妹，竟然是早期“阿赖耶识”项目的志愿者？还成了“教授”口中的“样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妹妹…小雨，她…她很多年前就失踪了。”夜枭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颤抖，语速极快，仿佛不尽快说出来，就会被那汹涌的痛苦淹没，“那时候，‘阿赖耶识’项目还只是顶点集团内部一个高度保密的尖端研究，对外宣称是‘革命性的脑机接口与意识扩展’项目，招募志愿者待遇优厚，但要求极高，且需要签署严格的保密协议。小雨…她是个理想主义者，对科技改变未来充满憧憬，又恰好是那种罕见的、神经适配性极高的个体…她偷偷报名了，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她已经通过了初期筛选，签了协议…”

上方追兵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很近的地方，似乎就在他们头顶的管道某处徘徊、探查。夜枭却仿佛浑然不觉，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

“我和家里人极力反对，认为风险太大，但那时的顶点集团如日中天，承诺又无比美好…小雨一意孤行。后来…项目据说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但不久后，我们接到通知，小雨在‘一次意外的深度意识链接实验’中，发生了‘不可逆的神经损伤’，陷入了‘持续性植物状态’…顶点集团给了我们一大笔补偿，然后…就把小雨带走了，说是要‘进行最专业的维持治疗’，但拒绝了我们探视的请求…”

夜枭的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们想尽办法，动用了一切关系，甚至试图通过法律途径，但都石沉大海。顶点集团的能量太大了，他们给出的医学报告天衣无缝，补偿丰厚得让人无力反驳…再后来，顶点集团与利维坦的关系越来越密切，那个项目也变得更加讳莫如深…我父母承受不住打击，相继病逝。而我…我加入了‘守夜人’，一方面是为了对抗利维坦，另一方面…也存了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能从‘守夜人’的情报网中，找到关于小雨下落的线索…”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下方实验室中那个浸泡在营养液里的身影，眼中充满了血丝。“这些年，我查到的信息很少，只知道小雨那批早期的志愿者，在实验事故后，似乎被转移到了更隐秘的地方，有传闻说他们被用于…更进一步的实验。但我从未想过…她会在这里…以这种…这种样子…”他的声音哽咽了，充满了无力和愤怒。

沈砚默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夜枭在“守夜人”中如此拼命，为什么他对利维坦和顶点集团有着如此深刻的仇恨。这不仅仅是理念之争，更是血淋淋的个人仇恨。

“那个‘外部关联刺激’…用你的‘情绪记忆碎片’…”沈砚回想起屏幕上的文字，心往下沉。“教授”他们不仅囚禁、研究着这些可怜的“样本”，甚至用他们至亲之人的记忆和情感，作为刺激和实验的工具！这是何等残忍、何等非人的行径！

“他们…在用小雨，做某种实验…试图唤醒或者利用她残留的意识…来对抗利维坦？”夜枭的声音冰冷刺骨，充满了杀意，“用我的…记忆…”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咣当”一声，似乎有人踹开了某处的通风盖板。追兵的声音更近了：“这边有痕迹！他们可能往下层去了！”

下方实验室的混乱似乎也暂时平息了，警报声停止，那些白大褂似乎控制住了“7号样本”的异常状况。但守卫的巡逻并未放松。

他们被彻底堵住了。向上，是穷追不舍的追兵；向下，是更加恐怖、守卫森严的实验室。而夜枭，在得知妹妹的惨状后，显然已经无法保持冷静。

沈砚的大脑飞速运转。硬闯是死路一条。谈判？他们现在没有任何筹码。躲藏？这里根本不是久留之地。

他看着夜枭痛苦而决绝的眼神，知道夜枭此刻心中恐怕只有一个念头——救出小雨，或者…毁灭这里。

“夜枭，冷静。”沈砚按住夜枭的肩膀，沉声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下面至少有六个武装守卫，还有那些穿白大褂的不知道有没有战斗力，更别说整个基地的警报可能已经拉响。我们两个人，没有重武器，强行下去，不但救不了人，只会白白送死，甚至可能刺激他们，对你妹妹…对小雨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夜枭的身体依旧紧绷，但沈砚的话让他眼中的疯狂稍微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痛苦和挣扎。他何尝不知道沈砚说的是事实？但眼睁睁看着妹妹在下面受苦，他如何能忍？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等着‘教授’那个疯子继续用小雨做实验？”夜枭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当然不。”沈砚的眼神锐利起来，“但我们不能硬来。我们需要计划，需要时机，需要…筹码。”

“筹码？我们有什么筹码？”夜枭惨然一笑。

“我们有这个。”沈砚指了指夜枭鞋底藏着的那个存储模块，“这里面有他们进行非法人体实验、囚禁并虐待早期志愿者的证据。虽然可能不完整，但足够震撼。还有，我们知道‘教授’的计划，知道他想要‘深井’里的原始数据。更重要的…”沈砚看向夜枭，“我们知道了你和‘7号样本’的关系。这是‘教授’不知道的，或者他可能有所猜测但不确定。这是我们的信息优势，也可能是…你的弱点，但用得好，也可以成为武器。”

夜枭愣住了，看着沈砚。

“我们不能被困死在这里。”沈砚继续道，语速加快，“上面的追兵很快会找到这个夹层。我们必须主动出去，但不是硬闯实验室，而是…去找‘教授’摊牌。”

“摊牌？”

“对。用我们掌握的证据，用我们知道他实验的黑暗面，更重要的是，用你和‘7号样本’的关系，作为谈判的筹码。”沈砚的目光冷静得近乎冷酷，“我们要让他知道，我们不是任他拿捏的棋子。我们要重新划定合作的界限——救出赵伟，确保唐国明安全，然后，在‘深井’任务中，我们必须得到真正的、足以救出小雨（或者至少改善她处境）的承诺和支持，而不是空头支票。否则，我们不介意把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实验，用某种方式‘不小心’泄露出去，无论是给‘守夜人’，还是给…利维坦。你觉得，‘教授’是更怕‘守夜人’知道，还是更怕利维坦注意到他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同样在打‘阿赖耶识’主意的对手？”

夜枭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沈砚的计划极为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直接与虎谋皮，用威胁来争取主动权。但这似乎是目前绝境中，唯一可能带来一线生机，甚至可能救出小雨的方法。虽然风险极高，但总好过在这里等死，或者冲下去送死。

“他会相信我们敢鱼死网破吗？”夜枭问。

“他必须信。”沈砚斩钉截铁，“因为我们没有退路。而他，看起来是个精于算计、追求目标的人。一个不受控制的、掌握着他秘密的疯子，和一个可以交易、能帮他达成部分目标但需要满足某些条件的‘合作伙伴’，你觉得他会选哪个？尤其是，当这个‘合作伙伴’，还握有进入‘深井’的潜在‘钥匙’（沈砚的特殊性）时。”

夜枭沉默了几秒钟，上方追兵的脚步声几乎就在头顶。他猛地一点头，眼中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但那锐利中，此刻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好！就按你说的办！但记住，沈砚，如果最后…如果最后救不了小雨，我宁愿毁了这里，和她一起。”

沈砚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匕首柄敲击身下的金属管道，发出“铛铛铛”的脆响，同时大声喊道：“别找了！我们在这里！我们要见‘教授’！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谈！”

突如其来的响声和喊声，让上方的搜索停顿了一下，下方的实验室守卫也立刻警觉地抬起头，枪口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夜枭也配合地喊道：“告诉‘教授’，关于‘深井’，关于‘零号志愿者’，还有他实验室里那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宝贝’，我们需要立刻谈谈！否则，大家都不好看！”

管道内外，一片死寂。只有巨型风扇的轰鸣，和无数枪口对准这个方向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一场以生命和秘密为筹码的、危险的谈判，即将在这肮脏的通风管道口，在这进行着禁忌实验的实验室上方，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拉开序幕。而沈砚和夜枭的命运，以及那个浸泡在营养液中、名为“小雨”的女孩的命运，都将系于这场谈判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