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镜之主 第19章 腐壤与低语

离开阴暗潮湿的下水道系统，苏漾重新回到地表时，天色已是傍晚。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中灵潮的躁动感比城市中心更为明显。他身处城市边缘的废弃工业区，再往西，便是地图上标注为“重度污染区”和“灵潮异常区”的广阔地带，其中就包括他的目的地——“腐烂泥潭”。

天镜司的查缉行动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虽然被他侥幸脱身，但必然导致全城范围内的搜查力度加大。他原本的公寓已不再安全，甚至整个城市区域，对他而言都充满了潜在的风险。亥猪的建议虽然别有用心，但“出去避避风头”确实是当前最明智的选择。

他没有丝毫犹豫，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朝着西方那片荒芜与危险并存的土地疾行而去。他没有选择任何交通工具，那样太容易暴露行踪。凭借被多次强化后的身体素质，他的徒步速度远超常人，步履轻盈地穿梭在废墟、荒野和逐渐变得怪异的地貌之间。

越往西行，人类活动的痕迹越少，自然的景象也越发扭曲。树木变得奇形怪状，枝叶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岩石表面覆盖着发出磷光的苔藓。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这是“腐烂泥潭”区域特有的瘴气前兆。偶尔能看到变异的生物在阴影中窥伺，感受到苏漾身上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后，又迅速隐没。

掌心的镜纹传来持续的、微凉的触感，不再是之前那种与特定遗迹共鸣的灼热，而是一种更广泛、更混沌的感应，仿佛在接触一个庞大而扭曲的能量场边缘。镜纹空间内的古剑虚影也显得格外安静，唯有剑格上的星辉偶尔闪烁，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夜幕彻底降临。荒野中失去了城市灯光的污染，星空却并未变得璀璨，反而被一层稀薄的、不断翻涌的灵潮迷雾所遮挡，投下诡异朦胧的光晕。苏漾找到一处相对坚固的废弃信号塔基座，决定在此稍作休整。

他取出亥猪给的那个油布包裹，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端详。包裹入手冰凉，油布似乎经过特殊处理，能隔绝大部分的能量和精神探查。他谨记亥猪的警告，没有试图打开，只是用精神力极其小心地渗透感知。

反馈回来的感觉极其模糊，仿佛包裹内层还有更强的隔绝。只能隐约感觉到内部物件的轮廓，似乎是一个……不规则的多面体？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极其隐晦的、如同心跳般缓慢搏动的能量韵律，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低语感，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包裹内部窃窃私语。

这绝不是普通的物品。

苏漾将其重新收回镜纹空间，那股令人不适的低语感才消失。他眉头紧锁，亥猪让他送这么一件诡异的东西去给一个叫“老蜮”的人，其目的绝对不单纯。这很可能是一个试探，或者，是想借他之手达成某种目的。

但无论如何，他目前需要三眼会这个情报渠道，也需要暂时离开风暴中心。这个任务，他必须完成。

他服下一小块龙蜥心核碎片，开始盘膝调息，引导暖流炼化能量，同时将精神力如同蛛网般向外蔓延，警戒着周围的一切。

夜渐深，荒野的风声如同鬼哭，夹杂着不知名生物的怪异嘶鸣。突然，苏漾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看向西北方向的黑暗。

他感知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并非凶兽的暴戾，也不是异人的有序，而是一种……混乱的侵蚀感。

他悄无声息地跃下基座，如同猎豹般匍匐前进，靠近波动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片稀疏的、已经彻底枯死发黑的树林。在林间空地上，一团不断蠕动、变幻着形态的暗紫色淤泥状生物，正在缓慢地“吞噬”一只误入其中的、体型硕大的变异野猪。

那野猪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暗紫色淤泥分解、同化，最终彻底消失，连骨骼都未曾留下。而吞噬了野猪后，那团淤泥的体积似乎微微扩大了一丝，表面浮现出更多扭曲痛苦的面孔虚影，发出的低沉呓语也更加清晰，充满了混乱与绝望。

腐化之泥！

苏漾立刻认出了这东西。这是“腐烂泥潭”区域最常见的、也是最危险的威胁之一。它们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生命体，更像是灵潮污染与某种负面情绪能量结合产生的诡异存在，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和精神污染能力，甚至能侵蚀能量。兵级以下的异人遇到，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就在苏漾观察之际，那团腐化之泥似乎察觉到了他这个更具“营养”的存在，蠕动的速度陡然加快，如同潮水般向他蔓延过来，所过之处，连黑色的泥土都变得更加黯淡，散发出更浓烈的腐朽气息。

苏漾眼神一冷，没有后退，反而想试试这“腐烂泥潭”边缘怪物的成色。

他并指如剑，一缕凝练的白金剑意瞬间凝聚于指尖，对着蔓延而来的腐化之泥，隔空一划！

嗤——！

锋锐无匹的剑意撕裂空气，精准地斩入那团暗紫色的淤泥之中！

“叽——！”

淤泥中发出了刺耳尖锐的精神尖啸，被剑意斩中的部分瞬间变得灰白、僵化，然后如同烧焦的灰烬般簌簌消散。剑意中蕴含的“斩断”真意，似乎对这种混乱能量体有着显着的克制效果。

然而，腐化之泥的体积并未减少太多，被斩开的部分迅速被周围的淤泥填补，更多的暗紫色触须如同毒蛇般从主体中射出，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和腐蚀性能量，缠向苏漾！

苏漾身形晃动，在原地留下几道残影，轻易避开了触须的缠绕。他心念微动，不再使用消耗较大的剑意，而是调动体内暖流，混合着那一丝星辰寂灭的气息，在掌心凝聚成一团跳跃的、带着冰冷星芒的青铜色火焰。

星辉灵火！

这是他炼化龙蜥心核和熔岩能量时，结合自身力量偶然领悟的运用方式，兼具物理焚烧与能量净化之效。

他手掌一推，星辉灵火如同有生命般飞出，落在腐化之泥上。

“滋滋滋——！”

如同冷水滴入热油，暗紫色的淤泥剧烈沸腾、翻滚，发出痛苦的嘶鸣，表面的扭曲面孔变得更加清晰和狰狞。星辉灵火顽强地燃烧着，不断净化、湮灭着淤泥中的混乱能量。

不过数息之间，那一大团腐化之泥便被焚烧殆尽，只留下一小撮散发着恶臭的灰烬。

苏漾散去掌心的火焰，微微喘息。这腐化之泥比想象中更难缠，若非他的力量属性特殊，恐怕要费一番手脚。这只是泥潭边缘的怪物，深处又该如何危险？

他看了一眼腐化之泥消失的地方，又望向西方那更加深邃、仿佛孕育着无数恶意的黑暗，眼神凝重。

休息已无必要。他整理了一下行装，将状态调整到最佳，不再停留，继续向着“腐烂泥潭”的方向，踏着愈发扭曲的土地，坚定前行。

荒野的夜，还很长。而低语与腐壤，仅仅是个开始。